安全起见,住址和名字不能透露。
妘婛看徐郎中犯了难,道:“我虽记不得祖父家的住址,但我小时候在那儿生活过,对那……那胡同是有印象的,如果能让我去山塘街那儿转一转,多半能、能找到的。”
这一招“先抑后扬”可算是让徐氏看到了盼头,不等徐郎中开口,她先答应了下来:“这好办,让你徐叔带你去,台州离苏州也不大远,去市里坐火车,都不用两日就能到。”
徐郎中没想好,犹疑道:“家里的事……”
徐氏道:“家中有我,你甭操心……云丫头想见祖父,咱可不好拖太久,耽误人家团圆呐。”
仙居地属浙南,仙霞岭延伸分叉南北,永安溪自西向东穿流,景致极美。
妘婛的阿玛作为亲王中的守旧派,从小到大别说让女儿出远门,连出个家门都要限制时间,如今有机会一睹从前只能在画上看到的山川水土,没想到竟是在身死之后。
一花一鸟,一草一木,都悄然落入一双好奇的眼中。
出山的路崎岖难行,有好多次,妘婛都认为自己走不下去,但只稍坐片刻,喝几口水、吃点儿饼,消散的力量好像又能重新攒回来。
山路她没走过,随竹筏漂流而下也是初体验,哪知半路刮来了一阵积雨云,纵是徐郎中拿草帽给她挡了头还是淋湿了大半身,想着这下怕是要染风寒了,然而雨过天晴艳阳一照,抵岸时身上晒干之后愣是没有任何不适。
这野丫头的躯壳倒是比从前的身娇肉贵能扛得多。
也算是五格格头一次体验到皮糙肉厚的妙处了。
*****
火车站是个将三教九流各色人种全混杂到一处的地方,上至西装革履、穿金戴银的“贵人”,下到粗布草鞋、蓬头垢面——与妘婛同款扮相的“乡下人”,再加上停在街边的黄包车夫、光着膀子卖光饼的大汉、乃至窝在杂铺里举着烟枪的“瘾君子”等等等等……
徐郎中买好了票,紧拉着她顺着人潮挤进站台,到处都是人,却不见维持秩序的——妘婛碍于身高,垫着脚尖望了好一阵,总算瞧见了刚入站的绿皮车,宛如一只飞快的铁龙,吐着黑烟低吼而来。
来不及细瞅,徐郎中拽着她的胳膊前行,好容易上了火车,仍持续在人挤人中去寻觅落脚之处——他瞄准一处窗边的空缺,眼疾手快的把预备好的板凳往那儿一放,捞妘婛坐下,就算是占了个地盘了。
徐郎中将行李衣物塞到头顶的铁架上,抱在怀中的包裹是两坛子骨灰,待车门关上,人群稍微稳定方才席地而坐,说:“丫头,你忍一忍,睡上一觉天亮就能到了。”
妘婛乖巧点了点头。
实则,这末等车厢内横七竖八挨着人,空气混浊难闻,哪能是安寝之所。
夜幕徐徐降临,徐郎中半躺着睡过去了,妘婛则趴在窗子边,望着玻璃外树木房屋在眼前一晃而过,想着短短两日尝尽了前世从未尝过的苦,一股涩意涌上心头。
也许孤身一人,前路未卜,于是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