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

她逃避似的将自己的眼神转开,落向了滚热的汤碗。

……心脏跳动的力度,原来是仿佛可以震破胸腔的程度吗?

——第一次,伽椰子在入睡之前忘记了怀念自己的初恋。

这般如梦境的甜蜜幸福感,在佐伯刚雄回家的那一刻被强行停止了。

“我回来了——!”

粗暴的声音,冲天的酒气,啪嗒啪嗒踩踏地板的噪音。

踏入这房子的男人,像是误入了理想乡的入侵者,更像是掠走了伽椰子仅有幸福的暴徒。

先走出来的并不是小莱,而是伽椰子——此时时间已经很晚了,那孩子已经洗漱后去睡觉,只有提前准备第二天饭菜材料的伽椰子慌慌张张地从屋子里冲出来,意图阻止自己丈夫的行为。

“请安静一点——”

但是那个男人怎么会理会她小小的挣扎?佐伯刚雄的目光落在了女人用发夹束起的头发,眼神在瞬间变得格外危险,一巴掌暴力挥上女人的脸颊,一声摔落巨响,女人只觉得耳内嗡鸣,眼前天旋地转,满是眩晕扭曲的景象。

她被扯着头发拽起来的时候,佐伯刚雄的声音仍然是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隔膜,有种不真实的恍惚感:“这是你那个姘头给你买的?”

“——那是我送的。”

少女清冷嗓音在二楼回廊处响起,佐伯刚雄的声音戛然而止,伽椰子仍躲在劫后余生的喘息声中,只觉外界的声音模模糊糊,有着两个人的声音。

应该是小莱小姐正在和丈夫解释着情况。

她努力去分辨声音的内容,可是脸颊撕裂火辣的剧烈疼痛连带着晕乎乎的脑袋让她几乎快要上不来气。

血沫呛咳进了嗓子,在即将窒息的前一秒,女孩子特有的柔软手掌迎上来抚上她的后颈,轻轻按压几下后原本滞涩的呼吸重新变得通畅,仿佛被隔绝的听力也恢复了七八分,少女的声音也变得近在咫尺:“听话,来,呼吸……”

女人挣扎着躲入对方的怀抱,大口呼吸着久违的空气。

跪坐在原地为伽椰子提供依靠的小莱并没有躲开,抚摸着喉咙的柔软手掌先是落上女人的脑后又摸了摸她的脸颊,远坂莱的声音带上了伽椰子从未听过的压迫感,原本就发软的身体更像是抽掉了骨头一般,根本不敢抬起头去看她的眼睛:“问也不问一句就动手打人,佐伯先生未免有些太不尊重人了。”

“……对不起。”

佐伯刚雄干巴巴地道着歉,伽椰子此时也已经顺过气,她下意识抬眼看了一眼自己的丈夫,便是这一眼,让她浑身发冷,如坠冰窟。

那是男人才会拥有的眼神。

在刚刚结婚的时候,佐伯刚雄要让她履行妻子义务的时候,也会露出类似的眼神。

这孩子是漂亮的,完美的,优秀得令人心生向往的美人,伽椰子非常清楚。

怎么会忽然变成这个样子……?

好恶心。

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好恶心……!!!

【他怎么敢用这种眼神看着她!???】

但是伽椰子并没有被培养出拒绝抵抗的勇气,于是她只是瑟缩着躲进了少女的手臂下面,听着对方冷冰冰的质询与反驳。

最后,在儿子佐伯俊雄仿佛幼猫一样细弱的声音中,少女收敛了所有骇人的气场,重新变回了那个温柔的好姑娘。

她先是温言细语哄着男孩去睡觉,又从自己的小行李箱里拿出活血化瘀的药膏替伽椰子推拿散开,佐伯刚雄讪讪躲回了自己的房间里,被打了一巴掌的房东太太战战兢兢,小莱想了想,便让对方在自己的房间里暂时住下。

反正都是同性,也不会发什么事情。

那一晚短暂的暴力似乎只是所有人的错觉,佐伯刚雄在得知对方是自己家的新租客后,回家的频率明显变多了,而伽椰子看着那个坐在饭桌旁边的男人早已没了最初的幸福,只能生出作呕的恐惧感。

比起恐怖的父亲,儿子佐伯俊雄明显变得开始喜欢黏更加好说话的小莱小姐,可口的糖果,耐心的游戏,温柔的语调和令人安心的香气——

啊,是了。

伽椰子在旁边看着,想着。

——小莱小姐对待俊雄的温柔程度,就像是自己的孩子一样。

房东太太把这句话脱口而出的时候,小莱很明显并没有听懂她这句话的言外之意。

在她的印象中,这也不过就只是句母亲出于个人立场的寻常夸奖而已,于是小莱也只是回以礼貌的答案:“因为俊雄是很可爱的孩子呀。”

是真的吗?

女人却跟着睁大了眼睛,连呼吸也变得急促了几分。

明明还是未婚的少女,纯洁犹如新生的珍珠一般光洁又美丽,却能如同怜爱亲生子一般爱护我的孩子吗?

你爱着他吗?

这是你所珍爱的孩子吗?

某种病态而扭曲的狂喜,在女人的胸腔里骤然热烈地沸腾起来。

她习惯了忍耐与压抑,但是,这份从未感受过的快乐,必须要找到宣泄的渠道才可以。

那是我的孩子,也是小莱小姐喜爱的孩子。

【多令人幸福呀,俊雄是她所承认的宝物。

那是我们的血脉。】

——疯狂而扭曲的字迹,一行行重复着,落在了崭新的笔记本上。

“妈妈,小莱小姐会在家里住多久呢?”

“妈妈也不知道呀。”

女人声音细细,轻声回答着。

也许很久,但也许不会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