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夫斯纳推测说,丑国旅馆草创之初便如此之大,是因为旅行者不像欧洲人那样,在不同城市都有自己的亲戚朋友,大多数美国人也不习惯寄宿别家。
还有一点更为重要,丑国旅馆业的兴起和丑国成为世界强国的过程完全平行。
到了20世纪初,很多人已经把大城市的旅馆当成了家,尤其是来到经济起飞地寻找机会的青年夫妇,以及不停地涌入新兴产业基地的专业人员。
这些人帮忙把曼哈顿的房价抬上了世界巅峰,让旧金山由一座滨海小镇变成了西海岸的重镇。
旧金山在1848年仅有500人,仅仅过了不到30年,它的皇宫酒店就已经有755个房间了。
又过30年,福特推出了t型车,在丑国成为一个轮子上的国家之后,寄住在酒店里的丑国人更没必要买房了。
因为他们将会在几个城市之间流转,反正,最终还可以一路驶回在小镇的故乡。
为什么与现代旅馆有关的一切几乎都是由丑国人来推动?
因为没有谁比他们更习惯这样大规模的、周期性的迁徙。
希尔顿的生意在1919年的得克萨斯应运而生,8年后是马里奥的万豪,喜来登则由汉德森和摩尔创业于1937年。
到了1957年普利兹克打造新品牌凯悦的时候,很显然,这个产业已经是现代生活的标配了。
人们可以用大酒店品牌的有无判断一个城市全球化的程度——注意,最后一位20年后也创立了普利兹克建筑奖——“当代建筑的风向标”,看来,也和城市流动空间的风向标有关。
回顾当代旅馆并不能算很长的历史,很容易看到它并不是一种类型确定的空间。
换而言之,让巴尔扎克捏起鼻子的下等人公寓,不差钱土豪们在异乡的寄宿地。
和20世纪成就了一个产业的连锁品牌,其实并不是同一类建筑;
或者,只允许女宾小范围活动的上流社会下榻处,以及等而下之的小酒馆,也无法用同样原则设计。
如果一定要说这多样化的选择中还有什么勾连,那就是每种旅馆的兴旺都和城市的境地有关。
旅馆之梦也是城市野心腾达的梦,这种梦境首先是故乡异乡转换的社会学,它具体的建筑容器要感谢一种现代发明:
社会学和空间,两者须臾不可分离。
纽约的华尔道夫-阿斯托里亚旅馆,最初也是旅馆业大亨阿斯特家族的地产。
一开始不到五层,它不免仍是一座向欧洲上流社会致敬的纪念碑,虽然名为旅馆,威廉·沃尔多夫·阿斯特希望,它尽可能低调奢华,少点“典型旅馆的特点”。
经理博尔特却天才地瞄准了丑国人独具的优势:越大越好!
位于同一个街区的华尔道夫旅馆刚刚竣工,博尔特就开始说服这些不同产业的主人们把业务合并在一起。
所以,事实上它是两个旅馆的合体。
这种合并多亏了丑国大城市的独特建筑样式——摩天楼,它不全听艺术家的建议,只服从地产投机的逻辑。
此前芝加哥的礼堂大楼也是一座引人注目的酒店。
谁说电影院之类大空间一定要放在购物中心顶层?
在当年,这些旅馆房间就悬挂在跨度达到75米、高近30米的剧院的空洞之上。
即使在19世纪末的人看来,这种思路也是脑洞清奇。
然而,现代意义上的结构技术那时已相当成熟,有了电灯,建筑的尺寸再大内部也不至于全黑。
只要时尚风向让大规模的地产投资有利可图,工程师们就可随心所欲,建造出体量巨硕构造奇特的建筑。
不管你在这个体块内如何“雕凿”,哪怕像礼堂大楼那样挖出一个大洞,它的各个部分和功能之间也可以随心所欲地拼接。
至于是否抄袭欧洲建筑的外表,已经变得没有那么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