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东西,还拿糖呢——唔,有机会你给她讲个故事!帮助她们转变思想。”
“什么故事?”
“吃完饭我说给你听!”
吃过夜餐,大家七手八脚把现场扫除干净,各自找个角落去睡觉。虎子追着宋玉珂屁股要他讲故事,宋玉珂却打了退堂鼓。他有点封建思想。刚才忽略了一个关键性的问题——这故事是不能讲给当事人的亲属听的。他只推说困了,等有精神时再讲。虎子缠住不放。他又退了一步说:“我保证讲,可今天不讲,等我想好怎么讲的时候再讲给你听。”
虎子赌气不理他,过一会也就睡过去了。
天亮前,药品部主任来,见生产任务完成得很好,叫他们提前下班回宿舍去。
一走近兴亚寮,就觉得气氛有点异样,平日这时正是华工们起床,洗脸,准备吃早饭的时间,应该是一片忙乱,响声不绝,可今天却肃静无声,他们到事务室门口报到,有道出来,一脸的疲惫厌倦,摆摆手说:“到食堂去吧。”
食堂灯亮着,全体华工都立正站在饭桌前,山崎光着膀子,马靴马裤,双手叉腰站在一入口的空地上。
张巨报告说:“药品部十四名全部到齐!”
山崎动也不动,压着嗓子说:“面对大家,一列站好。”
药品部的队伍站好了。山崎怪叫了一声:“全体立正!”
他换了个位置,侧面对着大厅,说道:“你们是征用工,和日本人打架,这是犯上,是纪律绝对不允许的!凡是昨天到勤劳部去的人,本来都应当受惩罚!既然勤劳部格外恩典,我也不再追究,可是你们要记住,今后决不许重犯!”
他往前走了几步,呼的一声转过脸对准药品部的人吼道:“但是对于造成这次事件的祸首,决不能宽容!日本人的尊严是不准侵犯的!”
人们大气也不敢出,担心地把目光集中到张巨身上,张巨把牙咬紧,腮上肉直抖动,浑身都绷起了肉圪垯。
可是出人意料,山崎叫道:“韩有福!”
韩有福答应声:“有。”浑身发起抖来。
“出来!”山崎上去一把揪住韩有福,把他拉到了队前,韩有福面无人色,眼看裤子就湿了,山崎左右开弓打着他的脸问:“干活时躲懒了吗?惹日本工人生气了吗?跟日本女人胡搞了吗……”韩有福左边一歪,右边一歪,连连答应:“是我,是我,是我!”随后山崎把韩有福两手一拉,反身一背把他抡起来摔倒,摔倒后喊他起来,起来又把他摔倒,没一会工夫,韩有福晕过去起不来了,山崎自己到洗脸室用防空水桶提来一桶冷水,兜头泼下去,韩有福抽搐两下,大喘一口气,叫道:“妈呀……”
“起来!”山崎用脚踢着他,伸手又要去背起来摔他,华工中有个上年纪的人不顾一切向前跑了一步,跪了下来说:
“山崎先生,饶了他吧!”
接着又有几个人跟着跪下了,大部分人只是沉默地站着,特别是药品部的人一个没动。山崎仍不停手,不知谁挑个头,大家一起喊了起来:“请山崎先生住手!”一边喊一边朝山崎围了过去。山崎惊住了,心慌的问:“你们要干什么?要干什么?”
这时已到上班时间,会社打电话询问为什么华工没去上班,有道报告了这里的事。勤劳部长作了吩咐,并叫山崎亲自接电话。山崎走后,有道进食堂一看,暗自摇摇头,劝大家赶快开饭,吃完饭该上工的上工,该休息的休息,并喊药品部的人把韩有福扶回宿舍去。
饭端来之后,谁也没心思动筷子,开始还是不自觉的,后来人人都发现别人不吃,自己也决定不吃了。
有道见既没有人吃饭,又没人肯上工,只好再打电话给会社。半小时后,警察署长和勤劳部长在武装警察护卫下坐着摩托车来了。一时空气更加紧张。山崎已回避出去,有道报告了事情经过,两位官长商量了几句,就走进了食堂。有道先说了几句:“我们兴亚寮内部闹了点纠纷,惊动警方来,实在很过意不去,我自己也有管理失当的责任。我们是属于勤劳部领导的,现在就请部长先生训话吧。”
勤劳部长先把整个屋的人从左至右看了一遍,把手一摊说:“我看没有什么大事吧!韩有福犯了错,山崎先生教训他一顿,是应当的。但是处分重了些。山崎先生脾气不好,大家是知道的,难道还不能谅解吗?大家心里不高兴,我全明白,有什么要求,可以提给我,我尽量解决。会社方面是体谅大家的辛苦的,可是上工还要上工,耽误了生产,就不是我能负责任的事了!”
张巨要举手,宋玉珂按住了他。好半天过去,华工们没一个人说话。无可奈何,警察署长出面宣布说,他从维持治安、确保生产的立场,作以下决定:打伤的华工送医院治疗。“药品部”的人加了一夜班,今天放假。其余的人立刻上班。中午给大家加一碗饭,作一个好菜,请大家立即执行。不然就请警察押送了,说着警察们全副武装走了进来。
华工们妥协了,在警察监视下离开了食堂。
躺到床上,张巨埋怨宋玉珂:“既闹到这一步,为什么还不豁出去讲讲条件,要他们今后不许打人。”
宋玉珂说:“他们是来找带头人,来抓人的,法西斯那有听取奴隶意见的事?只能软磨,不能硬斗。经过这次一斗,他们总会有所顾忌,表面会对我们松一点。可内里说不定更紧,战局越对他们不利,他们会越凶狠,我们可别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