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的将军们,渐渐开始诸事问原七郎。毕竟原七郎身在战场,问他的指令,总比千里之外的原让强。
原让是西北兵马大元帅,但他低调的,已从将士们的心中渐渐退去。战场上的将士,更信奉力量,强大。谁是狼王,将士们便追随谁。原霁并非想顶替自己的二哥,然而他亦不能退。
原霁硬生生将玉廷关下的战线,向北推了一百里。这般巨大胜利,隐隐有重现昔日凉州“西北之王”的迹象。
八月末,漠狄投了白旗,退去玉廷关百里之外。木措屈辱地,向大魏递了降书。虽然这般西北民族的降书如同废纸,只待他们恢复了,他们的势力会卷土重来,大魏从来不觉得他们会真正被打服。
然而,到底是大胜!
哪怕是长安昔日对凉州有诸多不满,不满的也不过是凉州百姓太反骨,凉州战事没有取过大胜。自原淮野离开战场,将近二十年,这是凉州最大的胜利。若凉州一直是“西北之王”,长安怎会舍得丢弃?
九月鹰飞之日,原霁和关幼萱夫妻南下,回武威。从长安来的信使,已经满脸堆笑地等待原七郎。朝廷亲封原霁为“怀化将军”,并赏赐无数钱财珍宝宅舍,激励原七郎继续为国效力。
此诏书一下,原霁愣了一下,第一时间就去看坐在堂中的原让。
原让之前被贬官,贬为“怀化将军”。原让的军职一直未曾重新升上去,一年后,原霁的军职却与他平级。建功立业,一直是升官最快的一种方式。他们用性命买功绩,何人不服?
只是原家两个兄弟平级……
原让除了身上的“兵马大元帅”的官职还挂着,他的弟弟已然和他平起平坐了。而兵马大元帅一职……说实话,原让其实已经不怎么管军情了。
站在院中的诸位同样封赏的军士们眼神古怪,但当着原家兄弟的面,也不敢说什么。
原霁悄悄看原让,原让对他微微一笑,笑容颇带勉励。但原霁并没有跟着笑,他并不觉得自己二哥心中毫无芥蒂。原霁上前一步,手中的诏书变得滚烫。
原让一看原霁眉目间的锋利,就暗道不好,怕这个桀骜的弟弟,张口就要抗旨。他好不容易让原霁上去,怎会让他继续叛逆?
好在原霁还没开口,那宣旨的信使还有另一道指令。他面向等在院中的将军们,懒洋洋问:“谁是李泗?”
立在其中的李泗正要站出来,原霁便先站出,问:“公公,何事找李泗?”
这位公公不敢得罪新上任的怀化将军,便赔笑:“并非是陛下旨意,乃是长公主殿下的旨。数月前,公子墨身受重伤,查到是李泗所为。数月过去,长公主见没有动静,便按捺不住。想来是怀化将军贵人多忘事,忘了帮长公主殿下查真相的事。如今殿下听闻将军您已经从漠狄归来,李泗随您一同回来,想来是您将交代带回来了。
“长公主殿下,给老奴手书,让老奴看着,处死李泗,回去向她复命。”
原霁道:“李泗不能死。”
公公为难:“这是长公主殿下的意思。公子墨身份尊贵,又是您的亲兄长,岂不比一个小人物重要?将军,莫伤了与公主殿下的和气。公主殿下只是处死李泗,并非再问罪凉州其他人,已然宽厚了。”
原霁淡声:“我凉州将士,食君之禄,为国效力,本是本分,不敢求什么。我未曾忘掉与公主殿下的承诺,只是李泗不能死,他是我麾下重要将军,此次我出漠北,若非他相助,我无法归来。功过相抵,他罪不至死。”
原霁向前走:“殿下若要交代,我给殿下交代。我是主将,所有人都听我的命令。没有只享尊崇,不受责罚的道理。李泗罪不至死,我亦罪不至死。我自愿下凉州牢狱,自愿自审其罪。凉州牢狱是什么样的地方,公公不知,问问长公主殿下便知。
“若我活着从牢狱出来,我便已经给她儿子赔过罪了,她不能再用权势逼压我等。”
院中气氛沉静,关幼萱猛地看向原霁,她下意识向前一步,可是又停住脚步。她呆呆地看着原霁英气的面容,不明白他打了胜仗,身上的伤害还一直没有好下去……
关幼萱眸中生了雾气,她袖中手攥起,微微颤抖。她强忍着,却第一次对那些权贵生出了怨气……凭什么这般待她夫君!
皇亲国戚的性命比战场上的将士们,更加重要,对么?
而人群中的李泗,他几次按捺不住要走出,被赵江河死死按住肩膀。赵江河不能让他出去,赵江河哑着声默念:“少青出来,只是下牢狱。你出去就是死,你不能出去……不能辜负少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