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仍想念着他幼稚的小孩。
或许置身在黑夜中太久,永等不到拂晓的晨星,微弱的萤火亮起,迷途者便会跟随着这一点萤火。在近乎永恒的等待后,哪怕晨星升起,迷途者仍全心信赖着微弱的萤火。
奈亚拉提普露出懒洋洋的笑,轻声问:“您要赐予我奖赏吗?洛修斯和我这样说的。”
主回答他:“是的,洛修斯代表着我的意志。你可以向我索求一样事物。”
“我祈求您为妖族赐福,保佑妖族的平安。让我的族人不会遭受长达千年的颠沛流离、失所转徙之苦。”奈亚拉提普说。
主慈悲地问:“这是你的愿望吗?”
“是的。”
或许在几百年之前,奈亚拉提普的答案都不会是这个。
在几千年前,奈亚拉提普会索求与主心意相通。
但他等待得太久了。
也变得太多了。
他放纵天性让自己在欲望中堕落,是为了自己清醒地知晓现实。
知晓主永不会爱他。
他不是萨泽杜斯,永不会拥有背叛族人的自由,公然反叛神灵的意志。
妖族由他建立,承载着他的生命。
奈亚拉提普懒散的笑意下藏着冰冷的清醒,他说:“我猜测,倘若不出于您的意志,或许与您并行的至高存在的意志,我的族人可以永不陷入长达千年的战乱,也不必有朝一日面临毁灭。”
主为妖族的警醒感到惊讶,如实回答:“确如你所说。”
妖族笑问:“那您同意我的索求吗?”
主宽谅道:“我永遵循承诺。一切将如你所说,妖族会受到免于毁灭式灾祸的庇佑。”
妖族的君王站起身,单膝跪在主的身前,垂头道:“妖族将永远铭记主的恩赐。”
主注目着奈亚拉提普,淡淡道:“回到床上吧。”
奈亚拉提普讶异地看了一眼主,他温驯地坐回床上,问:“您还有教诲吗?”
主抚过妖族的背脊:“我将在此守候你一夜安眠。”
奈亚拉提普惊问:“您会在这里停留一夜的时间??”
主看了他一眼,问:“会打搅你做别的事吗?”
做别的事。
神灵不可能指代的是热烈的情/事。
但奈亚拉提普突然想起洛修斯沉稳地看着他叫他别发情的样子。
“不会,”奈亚拉提普想起那个小孩,又笑起来,“只是您为何会在这里停留一夜的时间呢?”
“洛修斯认为你太孤独了。所以……”主蹙起眉头,好像在说一句很不妥当的话,“他建议我陪伴你的时间久一些。”
“洛修斯建议您来的吗?”奈亚拉提普喃喃,“我可以询问您,关于洛修斯的事吗?”
主的手不易被察觉地搓了一下衣袍。
他严肃道:“你说。”
“洛修斯是谁?您为何会选中他?”
主顿了几秒,回答:“一个平凡的孩子,他与我有特殊的缘分。”
“您喜欢他吗?”
主又顿了好几秒:“喜欢。”
然后又悄悄地搓了搓衣角。
奈亚拉提普眉眼浮上极浓重的笑意:“我也喜欢他。”
主:“……”
奈亚拉提普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笑着问:“倘若刚刚我向您索求洛修斯,您会给我吗?”
主:“……”
奈亚拉提普叹息:“他是我见过最幼稚最天真的小孩了,傻得毫无自觉。”
主:“……”
好久没有等到神灵的回复,奈亚拉提普撩起眼帘,正想再说什么,神灵突然站了起来,抽出丝被叠好,严肃地塞进了奈亚拉提普的怀里,正色道:“你该睡觉了,奈亚拉提普。”
奈亚拉提普不明其意地眨了眨眼睛。
主把手掌盖在了他的眼睛上,切断了他看主的视线。
翌日清早。
寝宫又只剩下了奈亚拉提普。
神灵在床侧坐了一夜,在将近拂晓时离去。
他闭着眼睛假寐,一夜无眠。
在主身旁,奈亚拉提普不可能得以入睡。
他悄悄地收起了那块洛修斯的铜牌,捂在胸口,安静地等待天亮,等待神灵离去。
时间过得很慢,奈亚拉提普又开始想念那个小孩。
小孩傻傻的。
成为大祭司的第一天晚上,仆人们把他洗得香喷喷的送到床上,他不知道拒绝不来,反而搬了一张椅子,坐到窗边要看一晚上的月亮。
结果半夜就在椅子上睡着了。
奈亚拉提普把他抱回床上,抱到怀里,搂着这个小孩。
他硬得难受,不过他不想把小孩弄脏了。
直到天亮,他松开了小孩,规规矩矩地躺到旁边,只握着他的手。
奈亚拉提普歪过脸,戳了戳铜牌,有点可怜地问:“小孩,我去找你好吗?”
铜牌没有回答。
“到时候你要嫌我烦,我会自己走的。”
“我好想看看你啊。”
洛修斯清早回来的,厄尼还在睡觉。
遭受过不幸的精灵即便是睡觉,都不自觉地蜷缩着,将身躯埋在被子里。
洛修斯悄无声息地走到厄尼旁边,低头看了他一小会儿,又走到桌子前面为自己倒了一杯水,慢腾腾地喝着。
天已半亮。
今天可以去守望森林了。
洛修斯一边喝水一边想着今天的规划——
今天进入守望森林,进入守望森林,守望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