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翠一步一步的离开了卢曼的院子,这脸上的眼泪就没干过。
三日后,点翠正在为腹中的孩儿做小衣裳,外头归府的人传来消息——归家大少奶奶,去了。
点翠手中的针一下子刺穿了她的指尖,冬雪吓得脸都白了,赶紧唤人去寻大夫来。指尖连着心,撕心裂肺的疼,她很想哭,这眼泪却一滴都落不下来。
袁知恒快马从宫中赶了回来,抱住枯坐在地上不肯让郎中看伤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的点翠,狠狠的抱住她。
“都怪大哥,都怪大哥,我恨死他了!恨死他了!”点翠在袁知恒袁知恒的怀里终于哭出声来。
除夕那夜,皇帝突然病重,大臣们都被留在了宫中,她大嫂卢曼不放心归伯年,瞒了婆婆邬氏到九重宫门下等候丈夫回家。整整等了半夜,宫里传来消息说大人们天亮可归,她便回去了。谁料回去的路上正好遇上了土匪,这人虽然没有受伤,但是身上值钱的东西被抢了去,受了惊吓也受了屈辱。
初一,归伯年回府,本想去好生安抚妻子,却被菡萏的丫鬟在半道儿上截了去,说是姨娘昨夜因着少爷一夜未归受了惊吓,小小姐也受了凉啼哭不已……归伯年想着菡萏在徐州之时位子受了些苦性子软身子弱,想着哄过她看了大夫,再去安抚卢曼不迟……
却不料,他这一犹豫,终究造成了二人无可挽回的地步。
袁知恒将点翠的身子紧了紧,以冰凉的手敷在她已经哭肿的眼睛上,叹声道:“如今即便你不恨大哥,他也已经恨死了他自己。”
世间男子确实爱好美色,但确实也并非无情。可他们的精力实在又有限,这些精力大多用于外头,内院之中即便有些许的问题,可也装作视而不见,得过且过,懒散过问。终于有一日等到一切没有了回头路,他方才幡然悔悟。
这女子呢,似点翠大嫂这般自小受礼仪教育,养成大方得体守礼的性子,嫁做人妇,从无差池,连那点子妒意都埋藏于心……这般的女子实则罕见。可谁料男子娶回家中,将将开始奉若珍宝欣喜若狂,时日久了又觉的她理应如此,行事便不再顾忌她的感受。却不知她心中自有一杆秤,也是个刚毅决绝之人。
袁知恒摸着哭成泪人儿一样的点翠,劝了又劝,安慰了又安慰,无有一丝的不耐烦。
她这个夫人,就像世间大多数女子一样,娇弱、小气、善妒、得寸进尺,但又聪明、可爱、温暖,生机勃勃。他这一辈子养一个这样的女子,尚且耗去大半的心神,若再多了,恕他能力有限。
袁知恒为人绝顶聪明,难能可贵的是又有自知之明。
三月二十三,卢曼头七过后。
一直平静无波的归伯年突然向新皇递了解冠自辞的折子,又告于诸位义兄,嘱托过二弟三弟,当天夜里跪辞了爹娘祖母。而后,去到城郊一座不起眼的庙里,落发为僧了。
点翠收到大哥写的唯一一封信,信中归伯年如同寻常一样,温和嘱咐自己最爱的妹妹,她要好生吃饭、睡觉、开铺子、照顾孩子……旁的并未多言一句,却看得点翠差点又哭死过去。
一切还如同前世,兜兜转转,到了最后,大哥终于还是走上了一条落发为僧终生伴青灯古佛的路。
六月初六,太后寿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