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五郎自重阳乏了身子,调羹弄药亦成常事。谁知一向洒脱的全姑娘自那日下山后也不顺心,非关病酒,不是悲秋,白芷一回来,她忙丢下抄经的紫霜毫问:“打听着没有?”
白芷阖上门,走进菱萏圆月槅子道:“打听真了,我说了……小姐别气。”
卿儿听见这话,心下先明了几分,强笑道:“我为什么生气,说就是了。”
白芷低声道:“顾家确已遣了媒人,相中的是徐家的嫦小姐。听说今年腊八之前便会过定,明年二月二的时候完婚。”
“徐家嫦小姐……”
“就是那个模样极好,人称嫦仙儿的。”白芷见卿儿神色尚平,接着道:“小姐忘了,有年元宵在宥抢灯,小姐与她是对台。去年夫人似有意订给十一爷的,老太太以为不妥,就此撂下了。”
失神半晌,卿儿剔着指甲冷笑:“原来是她,果然好得很!旁人如何享得了这般艳福,配他——”
省出话中竟有酸意,卿儿当即住口,眼中忽然刺痛,好像一道刃芒划过,伤人伤己。
掀了冻石杯倒茶,不防滚烫,当即别头吐在地上!
“小姐,这是刚烧滚的水!”黄芪进来看见,连忙要白芷去找冷水镇一镇,又去寻药膏。
心气不顺时,喝水都倒霉!卿儿懒怠她们折腾,舌尖轻挢腮上的水泡,眉不轻蹙,“现下知道是烧滚的水了。有什么事?”
黄芪拿不准地觑量小姐,姣花软玉的面上没丁点表情,拿眼色问白芷,这妮子只管摇头吐舌。
黄芪只得道:“周家和王家的姑娘想见小姐。”
问清楚是哪两家,卿儿道:“她们的兄弟和十一走得近,与我并无来往,找我做什么?”
白芷接口,“还能为什么事?不过眼馋那府里的小阳春宴,又没有门路,想求着小姐带她们进去。昨儿我还说,威海将军的小孙女竟托人找我,许了三十金稞子,要顶替我扮成小姐的侍女混进卓清府呢,把我吓得了不得。究竟那里是什么仙山宝境,百年也出这样的新闻。”
卿儿这几日神思昏昏,底下说什么过耳便忘,此时想真了,笑一声,心中道:不知是想看景,还是想看人呢?古有红颜祸水,我那位哥哥——是祸了红颜呐。
她的良哥哥祸不祸且不说,她的亲弟弟这儿,却也有人找上门来。
两个本家侄儿,在穆庭准书房磨了一下午,十一爷不胜其烦:
“两位这年岁,是侨做轿夫呢?还是小厮?去了是入席呢?还是站着伺候?那一府左不过楼是楼阁是阁草是草石是石,顶多一个塘子挖得大了点——长点出息,别叫人笑话没见过世面。”
说是侄儿,穆晓和穆虹已然三十开外的年纪了,穆家支脉繁多,这一支近于没落,平素就靠着赏石鉴画的勾当糊口。
穆庭准辈份高,说话不遮拦,穆虹惟有赔笑:“侄儿们哪能望叔叔项背,可不就没见过世面吗。叔叔何等身份,去那府里如进自家一般,不知在外多少富贵子弟,都望眼欲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