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天白日,吉祥眼前幻象连连,疑心自己失了魂魄,想看一看身边人反应,双眼却不能从方石上移开。
她一忽儿仿佛身颠苍茫海面,一瞬又似指触碧霄星辰,被两方激得眼晕身眩,挣得在舌尖一咬,强定心神:他们二人道行太高,我若两方流连,定会受扰,不如专心注意一边,强记一二。
换作旁人,难得开眼这等妙战,必然两方难舍,贪心但起,便落得个两手空空。吉祥却在霎间决断极快,想坊主是自家人,绝技再难得,日后总还有机会,于是一心望住傅济手底操作,初时迷炫,追心寻芥久了,手腕不自知跟着轻转,恍恍似有所得。
“咄!”二人同声一喝,倏尔天云坼开,草木重回人间。
石台之上,那杯还是杯,茶还是茶,满山清香,却不见了龙啸与星芒。
吉祥打个哆嗦,茫茫抬头,对上傅济若有笑意的目光,问道:“记住了多少?”
“三……五……不对——”吉祥闭眼回思,觉得胸中仿佛满满充斥一物,寻不着丁点缝隙,一念转开又一无所有。
睁开清睛如月的眼眸,低道:“先生恕我愚钝,我……说不明白……”
傅济扫她手腕变化,便知此子是茶道上悟性难得佳奇的资质,又听了这话音,心叹:此为心有定力者,撇得开技艺,初窥大化了……
抬头看颜不疑一眼,他拂袖微笑:“那你说说,方才谁赢了?”
吉祥踌蹰地觑觑坊主,又望望先生,欲言又止。
颜不疑笑道:“都这把岁数了,谁还输赢不起,你看出什么,随便说来就是。”
吉祥想了想道:“小女子眼拙,最初见先生的茶盏中星光极盛,有莫可直视的气势,到后来渐趋平和,似与那道书上和光同尘的意思有些相同,到后来……到后来那星光却好像一瞬消散了,所以,所以依学生愚见……”
她不好意思说傅济输了,支支吾吾地掩过后头的话。谁料颜不疑叹了一声,“哎,还是眼低识浅,有赖傅兄□□了。”
吉祥心内惊跳,葭韵坊主随意支颐,懒懒指点道:“你只见他内势从无生有,从盛到涅,却不知此技名为‘七星回杓’,起则万坚莫御,收则四海太平,风月无痕才是高手。你呀,有得学呢。”
这么说,是坊主输了?吉祥睁着鹿儿眼,讷讷地在两人之间看个来回。
颜不疑被这副蠢相嫌得撇嘴,傅济淡定得多,喝了盏星子,随口道:“明日这时再来吧。”
轻飘飘一语出,吉祥喜出望外。袍儿听他们打了半天哑谜,如闻天书,只这一句听懂了,欢喜得拉住姑娘袍袖,小嘴抿成朵花儿。
“那,吉祥明日再来聆先生高教……”吉祥按捺心喜,按行中礼数向傅济致揖,而后转向颜不疑:“坊主……”
“走吧走吧。”颜不疑挥手赶人,三分真七分假的不耐烦:“喜怒都挂在脸上,给我丢人!”
显是被他骂惯了,吉祥低头吐吐舌,依旧高兴不已地同袍儿去了。
二女消失在山林,傅济敛眸道:“颜兄好福气啊。”
颜不疑叹笑:“她又不是我女儿,又不是我徒弟,何来福气。诺大个茶坊经营,劳我心损我神,二十年才出这么一个,哎,图的什么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