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布的好局,反来挖苦我。”
兄弟俩随意说笑,穆澈轻点眉心,温和又无奈:“我如何算准这么些,不过有一步行一步,也不料想,如今解局的会是他。”
二人心照不宣,所言便是那大理寺宁悦玄。
当初卓清府一封名录震动三司,宁悦玄身份尴尬,反而极力参与调查,事发至令,涉案人中贬了两个,斩了四个,流放不计,其中不乏宁悦玄亲定的铁证。
余下涉事者因根蔓繁复,须三司细细访察同审,虽得延一时,可一旦定罪,祾王府中那位尊主,恐怕就此翻不了身。
人人都说,这是宦场浮沉几十年的宁太宰教儿子个乖,要他极早撇净干系,自证清白。
了解大理卿为人的却惊疑不定,宁尚北有机谋、有铁腕、有忍性、有傲骨——并非他不可能背主,只这段时间但见他行事如常,一分机心手腕都不见,沉定得反令人提防。
云猿尚书一面顶着诸方势力查实,一面防备宁悦玄从中手脚,事无不亲力亲为,一片心神豁成八瓣,直是形魄俱疲。夜里还时常睡不着,一个劲儿琢磨:宁悦玄自断膂臂必有后招,可他的后招,是什么呢?
要知困兽,啮人最毒。
琢磨不明白,老尚书好不易迷糊过去,夜半,却被一只断尾老虎血张的大口吓醒。
云猿载枕上惊起,黎明照镜,深叹为这一桩皇家大案,年已苍老一纪。
外事穆澈一概不问,穆温呢,也有听见的,也有不知底里的,先时高高挂起罢了,而今牵扯上家里人,难得替冤家对头操起心。
“卦辞虽无咎,却教不宜急进,循序渐行。”穆温寒拢眉心,“可如今怎么慢得了?那斯向来视我两府如眼中钉,万一他听见风声,成心……”
“你想偏了。”穆澈若有深意地看向弟弟:“你我皆不能视全丫头蹈阿姐覆辙,却还有一人,此心不在你我之下。”
穆温眸光倏然一冷。
他明白兄长什么意思。
端看青冉命案便知,宁悦玄再如何冷介,不肯将脏水泼及书庄与穆雪焉身上。同是穆家女儿,卿儿若起物议,必及雪焉,宁悦玄不会坐视不理。
穆温明白这个道理,他只是不愿相信——他觉着恶心,一手造成今日恶果之人,反过头来假惺惺地扮演什么痴情郎!
从小到大,穆温一直觉得,阿姐是他见过最有风华的女子,而那个混帐东西,毁了他姐姐的后半生。
那一枪,他应该捅进他的心口而非手臂!
“哥。”穆温放松玄玉约指抬头,语气泠然:“你是因为知晓他的底线在哪儿,所以,才一直容着他?”
“子温?”穆澈诧异地看他一眼。
也会有这样的时候,弟弟看他的眼神同样带着冷,虽非生气,那一双沃进冰碴的眸子却不容避让。
穆澈不避让,反在眼中蕴出暖意,坦然道:“长姐为尊,这样的话,咱们即使在背地里也不可说。”
穆温微怔,继而浮冰褪去,慌张掩睫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