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暗自吐几口薄息,坐起来道:“昨夜休息得好么?”看看吉祥的气色,又自道:“眼圈重了些,昨日说定的,想留下来便好生休息,不然……”
“我休息得很好。”吉祥忙忙开口:“昨夜虽打过三更才睡着,但也实实两个半时辰呢。若回瑶华苑,便一刻也睡不得。”
“你有理了?”穆澈的话被殷勤递上的水杯堵了回去。
想得如此周到,连漱口水也是温的。
半盏清水润喉,男子嗓音恢复玉泽,“不用你做这些事。”
吉祥的桃子脸皱起来,“我只会煮茶,公子用不着。旁的事又都不会。”
“谁说的?”
穆澈喜欢那个墙内无忌说笑、插科打诨的小姑娘,彼时虽未曾见,也知她定然像朵朝阳葵鲜亮明媚,如何到他身边之后,每每瑟缩起来,仿佛他给了天大的委屈?
看见吉祥佩在腰间的冰髓玉牌,穆澈复叹:古有一笑双白璧,她尚未曾笑,只一面伶仃,偶或颦眉,他一块随身之玉、一块成冠之玉都给了出去,还算委屈她吗?
“如此说来,我只晓得读呆书,不中用地被人伤了,还要劳人照顾,岂非更无用了?姑娘会做糕点,会唱茶曲,嗅觉灵,哦,还会讲笑话,怎说一无是处?”
吉祥心想:会做点心,可惜公子不爱吃甜;会哼曲子,可不仅跑调还忘词;还敢提鼻子灵,若非这只臭鼻子,也闹不出这桩祸事,公子还在大夫人跟前百般护着自己;至于说笑话……
咦,她什么时候和穆良朝说过笑话?
自驳千万条,抵不过恭维出自穆良朝之口,吉祥私心里到底美滋滋的。
见公子的目光一直停留在玉牌上,吉祥抿唇讨巧:“好看吗?”
此璧浑然天成,无半点雕凿痕,她特意要琏瑚打了银蚕彩络来配。琏瑚说,大公子什么好东西都送过来给姑娘,还特意开厢厦,拨人给姑娘使,是待姑娘上了心。
小琏瑚知道什么,她才不信这些孩子话呢。吉祥偷眼瞧着穆良朝,嘴角弯出藕花的弧儿——大公子待我,真和别人有些不同吗?
穆澈眸丝脉脉一转,明知其意,乐得随她,浅笑道:“好看。”
转眼是四月初八浴沸节,此日卫氏往恒方寺上香,沿途撒豆儿结缘,又向德僧求来了两方护符,一枚与女儿,一枚与受伤的澈儿。
回府后卫氏周身佛香未散,便唤来侄儿亲自给他系在身上。
又亲眼看着换过药,卫氏方抚磨侄儿的手背道:“这样深的伤没几日就收了口,没化脓没发热,可见你是福泽深厚的。连项郎中都稀罕问我,咱们家可是有什么灵丹妙药不成?不过,往后得改了独来独往的毛病儿,出门不论远近,多多带人在身边才是。”
“是。”为换药方便,穆澈这几日都著博带宽衫,恐长辈面前无礼,拢着襟袖道:“这也得益身边人照料精心。”
卫氏知他提的是谁,故意说:“洛诵将功补过,是他分内事。咱们这等门庭,没有苛待底下的道理,只若纵狠了他们,做事难免不经心了。”
穆澈道:“哪儿的话,伯母掌管门户宽驰有度,不仅下头人感激心佩,澈儿亦时常感念伯母劬劳。”
比起他这受伤之人,大伯母自倚南书庄出事后便一直茹素,又逢他受伤,更担惊怕,看上去比他还削瘦几分,拳拳之心,何以报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