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歌声不是梨园训练出来的莺鹂鸣啭,许多音甚至不在调韵,却是懒懒散散,自得其乐。
穆澈叩节的手指随戛然而止的小曲一顿,“蓼苏出沟渠,精稗出谷田。”
吉祥小童生一样点点头,细声唱出,倾耳听水声二沸,手下动作不慢,从炉中舀出一瓢水备用,接着以竹夹取茶末,顺沸水中心投下,旋腕轻轻搅动。
从前坊中茶师教茶时,三令五申用心不可不专,这会儿吉祥无师自通了一心二用的本领,回头见云容笑切,也明媚一笑:“茶快好了。”
日日混在这里,她总算长了出息,不至在穆澈面前动辄脸红。
穆澈嗅着茶气,颇有兴趣问:“这茶真香,是碧……”
在卓清侯说出仅知的两样茶名混淆视听前,吉祥迅速接口:“南中普茶。”
穆澈“哦”一声。
吉祥估计他也分不清楚,庭间飘来栀子香气,想起立夏将至,因问:“公子真没有法子赢过那个人吗?”
她知道这话有些明知故问的笨,可每见穆澈闲适之态,分明是胜劵在握的样子。
仿佛只要此人愿意,枯智亦出良谋,绝境也能逢生。
穆澈好眉好眼好淡定:姑娘是在谁的屋子?
吉祥:……你就认得碧罗春!
穆澈:我不认得茶,但我认得你。
吉祥——脸红——完败。
第26章 知行知止 过敏,从小便碰不得。……
穆澈勾留着她的背影,小姑娘等不到回应转头,他同时挪开视线,笑道:“那日领你逛园子,经过一幢‘于止斋’,可知什么意思?”
吉祥当日满腹心事,哪有余力记斋名?搜肠刮肚地回忆读过为数不多的书,模糊地想起一句人不如鸟什么的……
穆澈又问:“若给你半月时间习学生成盏,可能成么?”
吉祥下意识摇头,这种技艺谩说速成,便是有几年的基础,若无一点天赋,单靠苦练也不成的,坊主都说她能学会是走了偏运。
“可是……”吉祥觉得她是她,穆良朝是穆良朝,她做不到的事,天下人做不到的事,这个人未必不能办到。
“连试一试都不愿吗?”
穆澈闲姿闲态的:“明知注定不成的事,何必浪费半月的时间和好心情?”
明知注定不成……鸟儿尚知栖枝,为人却不知止于何处……
吉祥忆起来了,那是一个大雪的冬日,颜坊主说过这样的话。那天他的心情似乎特别好,对着她们一帮刚入门径的小茶女侃侃而谈。
坊主言无边际,从茶道说到经史,又离题万里地吟几句让她一知半解的诗词。坊主静静看着窗外的冰霜,忽然没由头地说:“做人贵在知止,明知注定不成的事,就不要去做了。死心之死,到底不是真死,伤心之伤,当真摧魂折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