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再想,这所谓夜里的鬼怪尖叫,应当就是她中/毒后发出的吧。
那无数个漫漫长夜,整座帝京都沉浸在美梦之中,她独自窝在那废弃的阁楼里。毒/性发作,不能言语,又实在痛苦难担,她可曾害怕过?
应当也是害怕的吧。
不是害怕被毒/药折磨,而是害怕自己发出的声音,会叫外人起疑,对苏含章不利。所以再难受,她也只敢在夜深人静时略略发出点声音宣泄。
沈黛心头一阵绞痛,深吸一口气,把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忍回去,感慨般地唤他名字:“苏含章,这世上不是没有人爱你。”
恰恰相反,很多人爱他。
戚老太太是如此,掖庭里的那位“母亲”也是如此,颐珠夫人更是如此,甚至于宫中的太后......不管她是出于何种缘故,懊悔也罢,自责也罢,有一点必须承认——
当初若不是太后坚持,陛下也不会松口,放苏含章出掖庭。这么多年,也是她将苏含章养在身边,给他无微不至的呵护,比对自己的亲孙更甚。
可这些,他全都忽略了。
因着心中一点仇恨,他就把些全都忽略了,将自己套在冷漠无情的枷锁之中,画地为牢。
这世上不是没有人爱他,只是他不想承认罢了。
架在她脖子上的匕首猛地一抖,几乎从他手里松脱。
苏含章连忙抓紧,眼底血丝更盛,声线却依旧冰寒,“你们是怎么抓到她的?”
“并非我们主动去抓她,而是她跑来行刺本王。”戚展白睨着他,目光锋锐更胜他手中剑光,牵唇冷笑,“为了你。”
苏含章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难以置信地瞪向那夹在万军之中唯一的弱女子。
那是大邺公认的战神,凭她怎么可能杀得了?
颐珠夫人也知自己犯蠢,颤着肩,怯怯垂了脑袋,不敢回视他,仿佛一个犯错的三岁稚子。偶尔偷瞄上来的余光,却重新染起了希冀。
“怎么样,大殿下?”沈岸眯起眼,仰头又问,“这样的母亲,难道真不值得一换吗?”
语调铿然,字字诛心。
苏含章握着匕首的手微微颤抖,双目死死盯着马前的女子。殷红顺着他眼底的血丝逐渐攀爬,几乎布满眼白,隐约蒙上水雾。
片刻,他嘴角却是越发扯起轻慢的笑,一字一句,从齿关磨切而出:“我姓苏,不姓戚!”
手一紧,寒气森森的匕首便严丝合缝地抵在了沈黛颈上。
寒光闪烁,沈岸和沈知确皆是一惊,本能地上前一步,“昭昭!”
身后的弓/弩手也将弓弦拉满。
戚展白抬手制止,攥紧缰绳,沉声问:“你想怎样?”
“很简单。”苏含章再不去看马前几近颓然的女子,眼底的猩红淡去不少,对着戚展白不紧不慢地说道,“第一,让出北边的路,不得追击。第二......”
他哼笑,指背留恋地滑过沈黛被寒风吹得煞白的面颊,声线变得旖旎,“想要追回你的女人,就单枪匹马过来与我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