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生算是壮劳力,但毕业的任务仍压在导师身上,他们在读时的确能够创造一些效益,但本身学生的存在对老师是有很大负担的;何况是柳敏这种拿完美主义倒逼自己的老师。五个学生,说是要了她的命都不为过。
“我们组算是院里的招牌吧,”思归妈倒着豆浆,道:“活总是干不完,经费呢又溢出……有些实验给钱都没人做。所以前些年我去要了个名额,院长特殊照顾了一点,把自己的学生也塞过来给我打杂,但杯水车薪,用途不大。”
归归几乎都听麻了,拿着豆浆杯,半天冒出一句:“……妈。”柳敏一愣:“啊?”
“……”归归想了想,还是道:“没啥。”
说了也没用,干脆就不说。
余思归心里渗出一滴滴说不出的疲惫感,仿佛已经在日积月累的尝试中放弃了挣扎与沟通。
她只把书包一挎,说:“妈,我走了,今天还要考试。”
“你刚刚不是说不着急吗……”柳敏一愣,“我还准备开车送你呢。”
余思归道:“才几步路……没事,我自己去就行。”
然后她抄起桌上的饼,稍微扬了下,对妈妈道:“我在外面吃。”
说完,余思归就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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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已去,月季花苞在灌木丛中探出头来。
沿途梧桐枝叶茂密,余思归背着书包走在里头,只觉得有种怅然的无力。
那种无力感来自母亲,来自她的工作,无论经历多少次都是如此。
不能指责,却在每一次直面时都感到受伤。
明明已经不是孩子的年纪了,说出来甚至会被同龄人嘲笑,但余思归是真的有种缺乏关怀、甚而至于说是被忽视的感觉。思归妈从女儿小时就如此,女儿长大了更是变本加厉,仿佛觉得养小孩只要给口饭吃就行,一天更比一天忙。
“……”
但妈妈忙又能有什么错?
错的是长不大的巨婴龟。
被吧唧贴了巨婴标签的归归老师发脾气显得怪异,不发脾气又觉得自己对不住自己,憋了一肚子火儿,到了校门口还发现傻逼学校竟然敢维护考场纪律没开门,令归老师在外受冻!
归老师非常愤怒,含恨和提前到校的倒霉蛋们一起吹冷风。
一中作为省重点,的确是靠卷出名,连等个学校开门都有人在门口背书。
期中考第一场是语文,门口十多个高一高二的学生不仅提前登校,还拿着个课本念念有词。
余思归看了一会儿,不懂为啥有人会在外面叽里呱啦,明明大多数人连自习时间都没能利用起来,效率低下,却要在校门口拿着书忏悔自己的人生……而且这是背诵篇目!
连背诵篇目都要今早看吗,还是把时间利用起来比较好吧……
归老师含蓄地认为这实在没啥必要,然而校门迟迟不开,人家都在背书,她感觉干站着有点傻,从校服口袋里摸出了那个从家里拽出来的大学食堂隔夜油饼,啃了一小口。
……那一小口就足以令人联想到撒哈拉大沙漠、被风沙掩埋的文物珍宝。
如果谁家里缺洗碗海绵,龟龟冷静地想,我就要倾情捐献我手里这个大饼!收到的人恐怕都要激动地流下泪来给我磕三个响头并且把这个油饼供为传家宝――这么坚实耐磨的材质,怎么也能用到地球最后的夜晚。
我连这个都吃,龟老师一边挑挑拣拣对着油饼脆边咬,一边心想这世上恐怕没有比归归我更好养的人!谁再说我是被惯的我一棍子打爆他的狗头……
“……”
然后月考全校第一捧着隔了夜的饼饼,站在校门口吹着冷风,委屈地喃喃:“凭什么觉得我被惯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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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少爷那句“惯的”,被刘佳宁忠实地传达到了龟龟这儿……
学农那天晚上,她俩在被窝里隔着一张桌子发微信。
俩人聊了挺久,归老师对宁仔一向没啥隐瞒,算下来甚至比对她妈还诚实,将自己和同桌的事□□无巨细地交代了一番,只不过没提他俩一起经历的、从神秘人手底逃命的夜晚。
当天夜里,宁仔听归归讲完俩人大半夜找了个地头坐着聊天的事迹后终于沉默了半天,半晌冒出来一句:
「那我也是只好祝你幸福。」
什么祝幸福?
余思归完全没懂。
但归老师的确听懂了盛少爷说她性格不好、娇纵任性脾气大,而且被惯得不成人形……
……
第一中学的考场是按成绩排的,一个年级能被排出十五个考场,文理分科前的第一考场被先修班包圆儿是不成文的惯例,这次也不例外――第一考场万(十)丛中零星点缀着几个别班来的掐尖儿学生,就像奶油蛋糕点缀的蓝莓。
稀少,永远无法喧宾夺主,而且流动性大。
――而其中,余思归是雷打不动的第一考场前五号人。
月考比盛淅高几分、斩获了年级第二桂冠的是一班的某个姓邹的女生,相当用功,余思归先前都没太见过她,进了考场才发现她也是在校门口念念有辞地背语文的人之一,如今拿出个归纳本开始看。
那女生抬头看了她一眼,似乎久仰大名一般轻轻一点头,又低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