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示弱了!余思归脑袋里雷达一震。
令盛淅低头的成就感和骄傲登时冲刷了余思归的理智,中二病患者不受控制,心满意足地回答:
“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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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修班其实根本没人在意历史——历史这学科不难,考前翻翻书就不至于难看,因此历届重点班的风气就是重理轻文。
然而问题就出在他们的历史老师姓魏,名叫魏松。
魏松年近六十,是个即将退休特级老教师,乍一看慈眉善目,实则脾气凶恶资历高,执教三十年,是现在的历史教研室主任,位于一中食物链高一上半学期时一个无关紧要的课外活动挤占了魏老师的课时,他直接去敲了校长办公室的门。
又据说,校长听说来人是魏松,大气不敢喘,在里头拼命装死。
这个老头的可怕程度可见一斑。
魏老师抓课堂抓得挺紧,几乎没人敢在他课上造次,连胆儿最肥的余思归都不太敢摸鱼,只敢低着头一边看小说,边装模作样地听两句课。
“——生产力关系的进步,必然会导致社会的变革。”
魏松讲课从来都是脱稿,望着下头的学生道:
“你们往下学,会发现这句话贯穿了我们整本经济史。”
余思归低着头翻小说,心想这我早就知道了,教材刚发下来她就翻了遍,这句话在这版教材里出现频次之高,甚至是会让人怀疑是不是在水字数的程度。
他又说:“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这句话简直堪称大文两科的老生常谈。
余思归听得耳朵要起茧子,挠了挠头,小心地戳了下手机屏幕,然后打了个哈欠,趴在桌上,正好看见盛淅将他的化学卷子捏着边翻了个个儿——这人显然没听,甚至到了一种明目张胆的地步。
太奇怪了,余思归发着呆,看着姓盛的狂妄侧影想。
她对姓盛的总有种少年惺惺相惜、棋逢对手之感。
不只是成绩……成绩跟他不相上下的不多,但总是有的,但余思归没兴趣对一中级部前五那几个人一一棋逢对手,好汉惜好汉。
只是在她最初的敌意褪去后,在他身上嗅到了一丝难以名状的,同源感。
——同类的味道。
错觉吧,余思归感到棘手地想……虽然我不算人,但也实在没有他狗。
下一秒,历史老师忽然乐了:“哟?又被我抓现行了吧。”
余思归一愣,抬起头来,看见那老头忍俊不禁,拿起一个男生压在历史课本下的练习册,两指捏着晃了晃,上头明明白白一行大字:《高中必刷题》,物理必修二,sj。
……好家伙,都做到苏教版了。
余思归心想你们这个班到底还能卷到什么程度,这帮学生还有什么惊喜是朕不知道的,两套书重复的题那么多你们也买得下手?省下这点时间不如帮归归老师下楼买两袋魔法士。
“我就不明白了。”
老头儿嘴是这么说,眼神里却闪着促狭的光,却半点不像不明白的样子。
他捏着沪科版必刷题,缺德地挤兑道,“年纪轻轻的,就这么喜欢看我被你们气成真空中的球形历史老师?”
班上爆发出一阵大笑。
“学习是好事儿啊,”魏松看着下头的学生道:“学习永远比不学要好!老师十分欣赏你们学习的身姿,但是——”
老教师停顿了一下,余思归以为魏松下句要说‘在什么课上就该干什么事’,盛淅收了卷子,道貌岸然又面目模糊地成为这班上挨训的一员。
老师却说:“——你们究竟有没有想过,开设历史这门课是为了什么?”
余思归微微一愣。
“历史究竟是高考的一门课,”魏松说,“还是文综的一个支流,还是给你们写作业的周四上午第三节?”
全班茫然地看着他。
老教师将那本物理必刷题还给那个男生,说:
“历史这门课,代表的是人类的信念,是一种传承。”
十六岁的余思归迷惑地看向讲台。
她余光瞥见盛淅,发现他与自己一样皱着眉头。
“……等你们看见了这社会的全貌,等你们有朝一日长大了。”
老教师眨了下眼睛,说:
“成为了一个独当一面的人,就会知道这课堂真正地想告诉你们的是什么。”
四十余人十分茫然,不知道他要说啥,魏松却似乎觉得下面的那段话他不必说,因他已在学生的心底埋下了颗种子,等待岁月点化。
能萌出芽的人永远是少数,千万人里都不一定能有一个。
但这芸芸众生中,总会有人——
——总会有一两个学生,三四少年,在呼唤中醒来,于时代中睁开双眼,眺望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