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懵懵懂懂地明白了,何为亲情,何为爱。
他不惯与人交往,也不懂怎么与人交往,陵承稷足足陪着他快一年,他才终于肯叫他一声大哥。
那声大哥,他本来以为可以叫一辈子的。
可他们到底是怎么,就走到了而今这步田地。
“当年四弟谋反,口口声声是为了陵国。”
陵君行低哑的嗓音,终于打破这殿中压抑的沉默,“大哥你谋反,却是为何?”
陵承稷淡淡道:“事已至此,何必多问。我既败了,皇上还是早点赐我一死。”
陵君行眉眼有些冷,陵承稷谋反的理由,他多少猜出一些。
他说:“大哥莫不是以为,肃王府那场大火,是我的授意?”
陵承稷没有否认。
不是陵君行的授意,还有谁,能在肃王府放那么一把大火,那么残忍地一个不留。
他抬头望着陵君行,“三年前,我在眉城放那把火,是为了陵国。那件事跟慕兰没有半点关系。”
想到慕兰还有她腹中的胎儿,陵承稷心头更塞,“你若恨我,大可以冲着我来,为何一定要如此无情,非要以牙还牙。”
陵君行瞳眸微震,不可思议地看向陵承稷:“眉城那把火,是大哥放的?”
陵承稷以为他明知故问,“皇上不是就早就知道了?”
陵君行猛地站起身来,眼底黑沉冰冷一片,声音都变得冷厉:“火烧缘空寺,定要逼她于死地,也是大哥的手笔?”
陵承稷淡淡道:“她不是什么都记起来了。皇上火烧肃王府,难道不是为了替她出气?”
陵君行身形都晃了晃,俊脸仿佛刹那间被抽去了所有血色。
陵承稷对上他的目光,心下不知为何,有不好的预感。
陵君行死死盯着陵承稷,咬着牙道:“这件事,她从来不曾对我说过。她当时怀了六个月身孕,大哥,你怎么能,你怎么忍心!!”
她只说眉城那场大火波及缘空寺,她逃生不得,后来意外回了她的世界。
她带着孩子归来,也从未提及那场大火的真相,决口没有提过陵承稷半个字。
绝影当日被北地蛮人围攻身受重伤,他一直以为那场大火,与北地蛮人有关,这才下了那场屠杀令,却不知,真正的凶手,却是这个他始终视作亲人的大哥!!
陵承稷如遭重击,呆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秦落羽,从来不曾将缘空寺大火的真相告诉二弟吗?
那肃王府那场大火
“肃王府大火的真正凶手,是扎合柔。”
随着卫无忌的声音响起,几个比陵承稷还要狼狈,满身血污几乎看不出本来面貌的人,被五花大绑着推了进来。
其中一人,赫然便是扎合柔。
卫无忌看了眼为首的一名北地人:“告诉肃王殿下,肃王府那场大火,到底是谁放的。”
那人挣扎着跪下,也不知是怕的还是身上的伤疼的,哆嗦着道:“是,是柔姑娘让我们放的......殿下不肯共谋大事,执意辞官归隐,柔姑娘说非如此,不能逼殿下下决心......”
陵承稷只觉热血冲上头顶,眼里猩红一片,死死瞪着扎合柔:“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扎合柔并无半点心虚地对上陵承稷的目光,“是。”
但凡她做过的事,从来不会后悔,更不会感到歉疚。
她杀慕兰,只是因为慕兰该死。
陵承稷再也忍不住,在扎合柔话落音的那一瞬间,已然冲了过去,狠狠一脚将扎合柔踹倒在地。
他疯了一般又踹又踢,整个人完全丧失了理智。
扎合柔初时还咬紧了牙关,到后来,唇齿间也不由溢出低低的惨呼,很快就奄奄一息,昏迷了过去。
卫无忌总算拉开了陵承稷,“殿下!”
陵承稷恍惚站了一会儿,似乎终于回过神来。
他几乎不敢正视陵君行的目光。
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里,他从小最喜欢的,就是陵君行。
或许,是因为他和其他皇子都不一样,小小年纪便搬出宫外居住,他一直对这个弟弟存了好奇之心。
十余岁在太学见到陵君行时,第一眼就很喜欢这个弟弟。
初时不过是觉得他可怜,父皇不疼他,他的母妃也不要他,所以想要多尽一点哥哥的责任,多照顾他。
可是后来,却发现这个弟弟,是他所有弟弟里最沉敛最内秀最有文韬武略的那一个,那同情,渐渐变作折服。
他年幼时便被封为太子,父皇母后宠他至极,太傅教导却也甚严。
他与陵君行一样,从小便以陵国与天下为己任,但凡为了陵国,他可以不惜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