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母后能给他的,不过是失望而已。
却不意,母后给他的,是比失望还要痛苦得多沉重得多的东西。
母后的无情,早已远远越出了后宫,超过了他能想象的底线与界限。
十年来咬牙承受的所有苦痛,煎熬,折磨,噩梦。
到头来,竟是由他以为最亲的人给予的。
多么可笑。
如今想来,少时他曾获得的唯一一点温情,是大哥和钟姑娘给的。
可是母后残忍打碎了这一切,亲手毁了大哥和钟姑娘。
大哥和钟姑娘出事的十年里,再不曾有任何人走进他的心,他也再不曾对谁动过半点柔情。
唯有她,唯有秦落羽,是个例外。
可是母后将他这仅有的一点温馨,同样无情地砸了个稀碎,竟送她进诏狱那种地方。
他身为一国之尊,却护不住她。
不但护不住,甚至,不能对造成这一切的人,予以同样的伤害与报复。
陵君行本来很想当面问太后一句为什么。
可是想来,她亡国公主的身份,或许已经就是答案。
所以,倒是不问也罢。
这一世母子情分,便算是,缘尽至此了。
陵君行终究没有踏入慈仁宫一步。
也没有下令撤去慈仁宫外重重看守的侍卫。
他转身,漫无目的地走在宫中。
冬夜的寒风无孔不入地灌进衣袍,带来刺骨的冰冷。
花径旁的梅枝勾住了他的衣角,他站住脚步,借着远处并不分明的光,盯着那枝上的红梅出了半天神。
那夜他牵着秦落羽的手送她回秋水宫时,月色下红梅开得灼灼。
而今,竟已残落如斯。
有风过,梅花瓣簌簌飘落,陵君行伸手接住了那些花瓣。
陵君行想,她到底为什么要走呢?
是诏狱的刑罚,让她对他失望了,觉得他不能护她周全?
还是,她从来就未曾对他动过半点真心。
但凡有一点点真心,她怎会丢下他,毫无留恋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