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院部大楼其实有道方便进出的侧门，只是深夜被医院保安们关闭了，只有急诊室入口24小时开放，方便深夜就诊的病患和家属们。

急诊室大厅里站了几个人，但完全没有白天那么热闹喧嚣，穿过急诊大厅往住院部大楼那边走，四周越来越安静，静得狄蔚然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在这样一片令人心慌的死寂之中，他走到了住院部大楼下面，仰头看高耸的住院部大楼，大部分病房都是黑的，只有零星几个病房里传出照明的灯光，可能是病人和陪护家属起夜喝水上厕所，也可能是病人情况不太好，值夜班的医护人员在病房里查看。

走进住院部大楼，刚巧与几个医护人员迎面碰上，狄蔚然出色的外表很有辨识度，科室的女医生和护士们经常提起他，再加上他出色耀眼的才华，与萧腾之间纳电子八卦绯闻，又常来医院探望昏迷不醒的老婆，医院很多人都认识他，一看见他过来就有人打招呼——

“狄先生，您又大晚上来探望您太太啊？”一个女医生用肯定的语气问。

或许是有求于医护人员，又或许是对白衣天使们存着敬畏的心理，对外人向来漠然爱理不理的狄蔚然，面对他们却礼貌又客气，很配合地点点头：“想过来陪她说会儿话。”

深夜值班的医护人员都有事要忙，他们不能停留太久，跟狄蔚然打了声招呼就匆匆离开。

狄蔚然站在急诊大厅里，深深地吸了一口凉气，心情木然地抬脚往楼道那边走，一路上熟门熟路地找到洛佳佳的病房。

站在病房门口，心中挥之不去的那抹疼意，又异常汹涌地席卷而来，疼得他一时间几乎没办法正常呼吸，不得不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深呼吸，再深呼吸，重复了好几次，才伸手推开病房的门。

病房里留了一道微弱的夜灯，方便陪护的护工起夜，现在已经深夜十一点多，专门请来看护的王姐，大概实在有些困倦不堪，穿着外套靠在陪护病床的床头，发出一道响亮的呼噜声。

一般人请护工都很忌讳晚上会打呼噜的，但狄蔚然却是故意挑中了她，她每天晚上睡觉打呼噜，万一佳佳被她的呼噜声吵醒了呢？

王姐睡得有点沉，狄蔚然开门进来，又反手关上病房的门，故意加重了行走的脚步声，昏迷不醒的佳佳没反应，打着呼噜的可王姐也一点反应都没有，狄蔚然拧着眉，但想着这位阿姨自打跟他签了看护合同以来，一直尽心尽力地照顾佳佳，还时常试图安慰他，没计较她在看护期间谁这么沉的意外。

只是，他要跟佳佳说悄悄话，王姐不适合在这里，即便她已经睡得很沉，但谁知道她什么时候会醒过来？

狄蔚然走到王姐跟前，接连喊了她好几声，又伸手推了推她胳膊，才把昏睡的王姐喊醒。

昏昏沉沉的王姐大晚上被人弄醒，强撑着眼皮睁开眼，刚睡醒眼前有些模糊，迷迷瞪瞪地发现跟前站了个大高个儿，脑子浑浑噩噩的没发现这人是狄蔚然，一时被吓得险些魂飞魄散了，听见这人喊自己王姐，才意识这大高个儿认识自己，又缓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狄先生。”困倦的王姐强撑着从床上爬起来，赶紧跟狄蔚然打招呼，“您怎么又这么晚过来了？”

“狄伽就快要过生日了，一直在闹脾气，我过来跟佳佳说说话。”

狄蔚然哑着嗓子，笑容惨淡地解释，满眼哀戚黯然的神色，王姐看了心里堵得慌，都想像电视里的神仙那样施个法术，让昏迷不醒的佳佳醒过来，可这明显不现实，她也无可奈何，帮不了这个苦闷的雇主先生。

“您是待一会儿就走还是？”王姐很有经验地问。

“你直接回家吧，我今天在这儿待一晚上，你明天早上再过来看着就行。”

“好。”王姐顺从地点点头。

“回去注意安全。”

“我知道，您放心吧，我会注意的。”

狄蔚然经常大晚上来看佳佳，有时候待几个小时，有时候一待就是一整晚，通常都会让王姐直接回家，王姐早已经习惯了，径直去了去置物柜那边，动作麻利地收拾好个人物品。

“我帮你打了个车，车牌号我用微信发给你，你一会儿在门口等车，到家了给我发个消息。”狄蔚然很细心地叮嘱。

“好。”又是跟之前一样的操作，收拾完东西的王姐点点头，然后朝病房门口走，动作轻巧地关上病房的门。

王姐离开病房，狄蔚然也沉默着不说话，病房里安静得连呼吸声都能听见，这样的安静令人有些窒息，旁边代表着生命线的心电图起伏依旧很微弱，看着病床上安安静静没有声息的女人，那双向来冷漠的眸子此刻被浓烈的哀伤填满。

佳佳住的是高级病房，病房里的环境和设备都很好，佳佳躺的病床也比普通病房好很多，狄蔚然脱了鞋子和外套，小心翼翼地在佳佳旁边侧身躺着，面对着始终平躺的佳佳，充满了哀伤的眼睛凝视着她的侧脸，就像之前她没昏迷那会儿，他趁着她陷入沉睡时，凝视着她的侧脸，絮絮叨叨诉说情意那样。

狄蔚然侧躺在一旁，目光哀伤而深情，凝视着像睡着了一样的佳佳：“佳佳，你前辈子的小情郎，今天又跟我大吵了一架，他说要跟我断绝父子关系，说要自己去找你，无论我怎么说他都不肯听，直接穿着睡衣趿着拖鞋溜出来，隔壁小区有人刚丢了小孩，找了好几天都没找到，初步估计很可能已经被人贩子拐走，我实在不放心他一个人大半夜在外面溜达，只好跟在他后面，他一边跑一边抹眼泪，我说你讨厌爱哭的小男孩，他才勉强止住哭意，在家附近转了好几圈，后来跑去找萧腾，说要跟萧腾一起过，萧腾会帮他找到你，这是他第392次跟我吵架，第377次发誓，要跟我断绝父子关系，第385次跑去找萧腾……”

“时间过得好快，转眼就一年多了，他马上就要过生日了，他去年五岁生日，你没能陪他过，他大闹了一场，杯子碟子摔了一堆，还弄坏了生日蛋糕，好在我了解他，提前请了个模特，模仿你的妆容跟他视频，让模特在视频里教他做蛋糕，假装是你百忙之中抽时间跟他视频聊天，他按那个模特教的方法和步骤，自己做了个巨丑的的蛋糕，然后对着那个蛋糕许了三个愿望，前两个愿望说了出来，第一个愿望是想见你，第二个愿望还是想见你，第三个愿望他没说出来，但我们都知道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