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多清高,那时的大学生精贵,沈父上的虽然不是多好的大学,但也足够找个安稳体面的工作养活一家,积累下来也能做到富足,但沈父不愿意从基层做起,他见过一个人最体面高傲的模样,哪里愿意从基层做起,做个被人使唤的小职员?
他辞去分配的工作,开始尝试他向往的轻松体面,结果自然可想而知。
他靠妻子养了几年,看她斤斤计较,为几角几分钱露出狰狞凶悍的面目;看她灰头土脸,草草挽起头发穿着土黄的围裙在厨房忙上忙下,身上散发的是婴儿的奶臭味和油烟熏味,连头发也熏的肮脏油腻;他看到妻子与人争执推搡,震天的嗓门吵的人耳膜生疼,看她红肿裂口的大手蘸着唾沫翻来覆去地数一沓脏兮兮油腻腻的钞票,被揉皱的纸币摸起来有种潮湿柔软的感觉,不知曾在多少个人的手心被汗濡湿……
他看到妻子最不堪的一面,不愿深究其中原因,只是愈发怀念她当初清纯干净的模样,于是他开始教育妻子大方优雅,教育她平心静气,教育她与人为善,可沈妍的看病钱、上学钱、老人的养老钱、家里的柴米油盐水电费,方方面面都犹如一座大山,丈夫不帮忙就算了还整天指责添乱,层层压力几乎能将她逼疯。
夫妻俩年岁相差不大,沈母还要小一些,偏偏被逼的苍老了不止十岁,夫妻俩站在一起甚至跟母子似的,而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来自孩子。
沈父终于学会认命,找了个还算不错的工作,然而他认为女孩不能读书,希望再生个儿子供他读书以后指望儿子带他们过好日子。
……反正姜慕凝当初听到这些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这人脑子有病。
沈母不是独生子女,但因为种种原因兄弟姐妹接连去世了,沈父倒是独生,但那是因为他母亲为了生他去世了,他父亲娶不到未嫁的姑娘又不想娶寡妇,干脆就单着了,按理说头胎是女儿的情况下他们是能再生一个的,但沈母并不愿意,放弃学业本就是她为了父母家庭的牺牲,现在有更好的选择,凭什么要她的女儿牺牲?
所以他们在沈妍十岁的时候离婚了,这段婚姻带给她的只剩一地鸡毛,沈母也因此愈发偏激,逼着女儿读书,想来也有希望证明女孩也能很优秀的意思。
姜阳朔拉着姜慕凝在沈父面前坐下,脸色并不好,恨不得给脸上贴着“你是什么货色老子就是什么脸色”的字条。
沈父抿了抿唇,敢怒不敢言,干脆找看起来更好脾气的姜慕凝的搭话:“阿凝,好久不见,你都长这么大了。”
姜慕凝心说可不是吗,七年了,什么都在变化,什么都在成长,只有你越来越贱。
她露出一个标准的微笑,轻声细语地说:“沈叔叔。”
姜阳朔冷哼一声:“套什么近乎,我姐跟你熟吗?”
沈父表情僵了一下,讪讪的不说话了。
姜慕凝看着缩在一旁沙发上垂泪的沈妍,心头涌上一丝失望,有那么一瞬她甚至想不管了,叫物业保安把他们都赶出去就是了,可想想过去,想想云景,又难免心软。
姜慕凝叹了口气,轻声说:“听小妍说,你已经再婚了,现在又想带她回去,不会不方便吗。”
这当然不是沈妍说的,这是景琏知道她要带姜阳朔来处理沈父的时候让于卓送过来的,之前姜阳朔还吐槽过他总是对一切都保持警惕,没影的事都要提前调查一下,现在看来,还是有用的。
沈父不由得回头看了女儿一眼,沈妍眼睫颤了颤,没有应声。
他有些紧张地伸手拿过茶杯抿了口茶,低声说:“我……现在的妻子人很好,她不想生孩子,说过会对小妍好的。”
姜阳朔一拍桌子,大怒:“你个傻……”
那个b字还没出口,就被姜慕凝掐噤声了,她微微侧了侧头,看向窗外的风景。
她其实不爱与这些人纠缠,极品之所以称之为极品,就是因为他们自成一套体系,怎么说都有理,纠缠到最后会很累,也很无趣,不管胜负都是在浪费时间。
姜慕凝说:“接下来我说的话可能会让您觉得有些冒犯,提前跟您道个歉,以及,不管再怎么生气,也请你不要打断我说话。”
沈父看了一眼她身旁虎视眈眈的姜阳朔,咽了咽口水,点头道:“您尽管说。”
姜慕凝盯着他的眼睛,轻声问:“我先问您一个问题,你要带沈妍走,她自己愿意吗?她的母亲愿意吗?你征询过你现任妻子的意见,有没有问过你前任妻子,你女儿亲生母亲的意见?”
沈父一怔,当下就有些哑口无言。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