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星彩接过,缓缓拆开布帛,但见里面包裹着一张颜色已经泛黄的绢纸,隐约还有些血迹撒于其上,为首三字,正是“将进酒”。
她轻抿嘴唇,心道:“原来他不曾忘记……”
“哎……”忽闻姜维一声叹息,颇为自责道:“这张绢纸每日放在身上,不想被汗水、血水弄脏了。”
张星彩心尖蓦地一震,目光如水,缓缓流淌到眼前的少年身上,凝神问道:“二兄一路上可是一直藏于怀中么?”
姜维颔首道:“不错,去年兄长生辰后粗粗写完,正想着秋狩后找个时间亲手赠送于你,不料后来领了急令,马不停蹄奔赴荆州……这一晃就过去四个月……这首诗便一直跟了我四个月……”
他终觉此物沾了污秽,以此相赠,实在唐突佳人,便又道:“暂且稍等,我再去写上一份,马上就好。”
张星彩一双波光流转的美目似喜非喜,嘴角微微含笑,轻轻婆娑泛黄的绢布,低声道:“不必麻烦,这一份…我…我很是喜欢……”
这一声“喜欢”只听得姜维心神一荡,正要做回应,院中忽传来姜母的呼唤:
“伯约,客人都送走了吗?”
张星彩颊若霞飞,垂首道:“该回去了。”
姜维深吸一口气,回过神来。
他见天色愈加昏暗,未免张苞心焦,便朝院子应答一声,转身送张星彩回府。
一路上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堪堪送至门口,即将分别之际,姜维忽想起一件事,顿足道:
“有一事正要请二妹留意。君侯新丧,三将军心情不畅,定会鞭打身边士卒出气。听兄长提起,闻阖府上下,只你一人能说得动三将军,还望你能多多劝他改一改旧习,毕竟君侯殷鉴未远。”
张星彩正色道:“谢过二兄关怀。家父心绪不佳,独自在阆中。家母有些放心不下,这几日正要前往探望。二兄既有言相托,我便随家母同行,劝慰一二。”
姜维闻言,缓缓颔首。
历史上,张飞敬爱君子但从不体恤士卒,刘备常常告诫他,不善待左右侍奉此乃取祸之道,张飞却不以为意。
果不其然,他临出兵前,被其麾下将领张达﹑范强谋杀。
姜维其实也曾想过,将张、范二将从张飞身边调走。以他同张苞的关系,做这一件事可谓探囊取物般容易。
但经过深思后,才发觉产生此问题的主因还在于张飞自身的恶习,而并不在张、范二将——毕竟他们是张飞身边的老人,若非实在被逼至绝境,如何会行此下策?
张飞鞭打士卒的恶习一日不除,即使走了张达﹑范强二人,也会有新的范达、张强出现。
在姜维看来,事到如今,最好的情况便是张星彩能够成功劝服乃父,请他以关羽之死为鉴,不再鞭打士卒;若此事不济,便要说服张苞或者张绍二兄弟中的一人到张飞军中做事,有了亲儿子照看,情况便会好上不少。
大汉元老再经不起一点损失了。
再说两句,天已暗透。
互道告别后,姜维目送张星彩的倩影慢慢消失于张府大门之中,便转身踱步回家。
次日是与赵统、赵广兄弟约定的帮小白配种之日。
这日姜维起了个大早,携了礼物,牵着小白,正式造访赵云府上。
赵云翊军将军府位于锦官城靠西位置,勉强算是城区中心一角,倒不算难找。
因为有过约定,赵氏兄弟早已在府上等候,一俟待他到达,旋即大开中门,笑着将他迎将入内。
在姜维的印象中,赵云与张飞、糜竺、简雍等人身份大致相当,都是最早追随刘备的一干元从。刘备对待元从十分优厚,不吝赏赐。
张飞府上的气派他是见识过的,便自然而然地认为赵云府邸的规格应当和上述三人之府邸差不多。
只是步入府中后,目之所及,屋舍尽是平房矮室,只如一般的中等殷实人家,瞧着完全不像一位元从旧人应该享有的待遇,怎么也看不出这是大名鼎鼎的赵云居所。
此前他也造访过性甘清贫的诸葛亮府上,诸葛亮府的屋舍虽然简陋,但胜在院中广载松柏,算得上清幽古朴,别有气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