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海西被困

解决了成王之后,吴石济立刻发兵。他还生怕羑王爷不知道他来了,命前队士兵边走边喊:“征讨叛军,别个不管!”这么一搞,声势十分浩大,效果也不错。和保仓郡接壤的西堤、暴捷两国,看到保仓大军来了,都十分庆幸自己相信了卫戍平的话,选择和他合作,否则,现在被征讨的,只怕就是自己了。保仓大军就这么走了八日,到达了后湾郡,开始攻打后湾最西面的高县。

申亮昀不知为何,自八月初三傍晚,卫泱泱被卫秉钺抢回去之后,卫戍平就态度大变,不但敢和叛军拿着大炮对狙,偶尔还敢派骑兵出来袭扰。从后湾郡运往海西的粮饷,是半个月送一次。现在距离上一次送粮草,已经过去十二天了,申亮昀虽然着急,但他心里知道,卫戍平比他更急。

可是,他低估了海西人的耐力。自大阳开国以来,海西城都已经不知道被团团围住多少次了,卫家之前六位总兵,四位当场战死,但城池,却没有一次被攻破过。海西府之所以能成为北境最重要的屏障,除了卫家军的神威之外,另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当然就是它的地势。它整个城池处在太平山中间,想要从四国进入后湾郡,就非得攻破它不可。否则,要顺着沙漠,去爬太平山,多走上几百里的路。想要从后湾郡方向去四国,当然也是如此。

叛军在它的南面,而乐海在它的东北处。本来若与四国携手,派重兵驻守在乐海,海西人取不到水,城内水窖喝光之时,就是他们的死期。可偏偏托不经忙着攻打腮波雪蝶,没空来夹击,错失大好机会。叛军当然也可以顺着太平山东面的峡谷,行进到北面,去攻打万夫门。可是卫秉钺火烧敦不脱的事,北境谁没有听说过?顺着那峡谷前行,若遇到埋伏,简直就是去送死。

而自年初卫戍平发现申亮昀在粮饷上动了手脚之后,也开始刻意储备粮草、水源。毕竟卫家的封地,虽然不能种地,但是可以放羊牧马。羊肉都被提前腌制好,做成肉干,放在卫家老宅的地窖里,现在正好派上了用场。

卫戍平知道,现在还不是出兵的时候,卫家军的主力得养精蓄锐,留着等保仓大军来时,前后夹击碧波城。但等待,是最难熬的,数万精锐被困在城中,看着叛军在城下耀武扬威,实在气人。更气人的是,申亮昀给卫家众人都标上了价格,谁割下卫戍平的人头,事成之后,便赐伯爵,赏封地千顷,黄金万两;老六卫秉戬、老八卫秉钺的悬赏是赏总兵官职、封地万亩、黄金六千两;其他各人也有不同的价格。申亮昀派士兵在楼下喊这些悬赏的时候,他拿大炮轰,都没有任何畏惧的卫家军,居然因为这悬赏发生了一场激烈地争执。

卫戍平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对着申亮昀喊:“末将都没想到,自己的头颅这么值钱。王爷喊得末将心痒痒的,我自己都想把自己的头砍下去送给王爷,换个爵爷做做。” 卫秉钺很生气,也喊道:“哎,王爷,我们卫家军可是论军功不论长幼的,我军功比我六哥大,凭什么我和他一样,也是六千两?”卫秉戬不服气地骂他:“喂,谁说我不如你了?你少在这里趁机抢功。”其他人也都不服,纷纷质问为何自己的赏金少了?与自己的军功完全不符。城楼上一时之间倒像是个菜市场,卫家子弟争先恐后在大喊自己的战功,生怕被别人比下去了。连卫家大郎的大儿子,只有十四岁的卫边骐,也在喊着:“王爷,王爷,我们卫家第九代人,你可别忘了。我也是参加过唐家营之战的,怎么也得值个一百两吧?”十五子卫秉锏平日里并不多话,可是这个时候也跳出来,拿着自己身上的玉佩,拼命晃动着玉佩上的珠子:“还有我,我也是参加过三里营之战的,他都一百两,我得五百两吧!”没想到一向严肃的卫戍平,听小儿子这么说,也跟着凑热闹:“那要是按照这么论,王爷,给末将的一万两赏金,可是太少了。不行不行,得加钱!”

申亮昀本意是想鼓动卫家军内斗,可没想到效果适得其反,生生地被卫家人搞成了军功会。每个人都拿着自己的玉珠子,在那里如数家珍的报出自己参加过什么战斗、杀了多少贼寇。好像那赏金对不起他们的付出一样。

当天晚上,卫戍平又招众人议事。他先吩咐卫秉锏:“这样下去不行,士气会受到影响,你明早先把地窖里的肉干拿出来,分给城楼上的一等兵,振一振士气。”申明渊问他:“卫总兵,今日的情形我看到了,我们可不可以如法炮制,明日也去喊,拿下申亮昀赏金多少?”

卫戍平回他:“殿下,以利鼓动士兵,短时间是可以。但他给的价格,我们是给不起的,他说末将的头颅值一个伯爵,那咱们总不能说,他的头,值一个侯爵吧?而凝聚士气,最重要的,就是要对士兵以诚相待。若这次承诺的不兑现,那以后再遇到战事,谁还敢以命相搏呢?”

听了他一席话,申明渊很受触动。是了,申亮昀是破釜沉舟,空口许诺,反正他也不可能造反成功。但卫戍平的话代表着朝廷,不管许诺什么,都是要兑现的,否则,朝廷的威望何在?卫家军之所以人人英勇,除了卫戍平训练有素,最重要的,就是他并不像别的将官那样贪腐。战后根据士兵割耳朵的数量,赏银该多少就是多少,从未拖欠。所以遇敌时,卫家军才会不要命的往上冲,升官发财的好事,谁不争先?这打仗打的好,并不是只熟读兵法就可以的。这卫戍平执掌海西府十多年,当然有一套独到的经验。

申明渊又问他:“卫总兵,我听说平日里割敌军一只耳朵是五十两银子,倘若我们提高到一百两呢?而且,申亮昀承诺的是事成之后,但我们可以马上兑付,只要一只耳朵,就给一百两银子,卫家能不能先拿出这笔银子来?我来给你作证,平叛之后,由户部补给你。”卫戍平略略思索,回他:“殿下,若现场拿出这么多银票,我们卫家应该没有那么多。但把家里的金银首饰的凑一凑,发给士兵,让他们平叛之后凭着信物来兑付银票,这个应该可以。但这样一来,数额十分巨大,可能增加的,是上百万两银子。这恐怕对于朝廷的赋税来说,也是很大的压力。”

申明渊也觉得自己考虑不周:“是,卫总兵说的有理。是我疏忽了。每只耳朵增加五十两,是不多。但叛军有数万人,这积少成多,就是一笔很大的开支了。”这时卫秉戬开口说:“殿下,父帅,其实普通军士们最想要的不是银子,而是土地。”卫戍平看着六子:“土地更难,咱们去哪里找那么多封地赏人?”卫秉戬说:“咱们不是要“三家分晋”吗?事成之后,将水魔的土地赏给士兵,不就是了?又不用咱们大阳出一亩地。”卫秉钺拍手赞同:“是啊,羑王爷筹谋这么多年,一定备足了粮草银两。事成之后,拿他的银子分给士兵也可。其实,也不需要朝廷出钱的。”申明渊对他二人的话表示同意:“嗯,既然不需要朝廷出土地和银子,那这事我便可以做主。卫总兵,你尽管去计算悬赏所需的银钱,若是有缺口,倘若差个一二十万辆,我想,咱们暂时应了,也没什么关系。”

第二天,卫戍平先是宣布了,平叛期间每只耳朵的赏银,从五十两提高到一百两。每五只耳朵可换一百亩沙地,因沙地数量有限,所以,先到先得,兑完为止。又宣布了抓住叛军头目是多少赏钱,活捉羑王爷是多少,抓住他的副将是多少,每个人都明码标价,童叟无欺。北境的沙地虽然不比中原的耕地,但是能放牧,且赋税比耕地要低得多,一百亩并不是小数目,所以他宣布完之后,士兵们脸上都洋溢着微笑。

卫戍平又叮嘱说:“赏银虽多,但是还是老规矩,一不能对百姓动手;二叛军倘若投降了,就不准杀。”卫家军军纪严明,且以往的赏银从未拖欠,所以每一个人都大声答道:“是!”卫戍平又吩咐卫秉锏将肉干分给士兵,他安抚众将士:“我知道,大家这几天不能出城作战,还要被叛军站在城前辱骂,很是憋气。但我们要耐得住性子,拖住叛军一天,朝廷就能少受些损失。现在我们养精蓄锐,朝廷也许下了银子和土地,等需要你们出力时,务必一击即中,全歼叛军!”

这天叛军再来叫阵时,卫家军眼里的神色马上就变了,看着城楼下的每个人,都像是白花花的银子和大片大片的沙地。他们还跟叛军对着骂,将悬赏散播出去,杀了卫戍平这一万两黄金是虚的,可是这杀一个叛军一百两银子可是实打实的。卫戍平还叫人将家里的银锭子搬来,摆在城楼上,叫人对着楼下喊:“叛军赶紧带着耳朵来投降吧,每只耳朵可是能换五个银锭子呢!”

普通百姓平日里买卖商品,只是用铜钱交易,很多人,一辈子都没机会用过银锭子。叛军虽然生活在后湾郡,比海西府条件要好些,但是朝廷给卫家军的赏银,是所有边军里最高的。而且,现在又从五十两提高到一百两,看着眼前的银锭子,谁不眼馋?只要割一只耳朵,那可是马上就能拿到手的银锭子啊。

双方又对阵了十日,保仓大军开始攻打后湾郡的消息传来。申亮昀这才惊觉,怪不得西堤、暴捷一动不动,想必是被吴石济给震住了。怪不得卫戍平坚守不出,是要将自己困在这里,上当了!他马上想到,吴石济能马上发兵,显然是朝廷对他早就有所怀疑,刻不容缓,必须得立刻解决掉海西府,马上挥师南下!他命令大军,集中所有红衣大炮,向海西升平门,开火!

谁知道这吴石济不止打仗有两下子,制造声势更是强项。因为军情紧急,他先头部队只集结了两万人,但是这两万人边走边喊,倒好像来了二十万人,而且,士兵们到处喊“征讨叛军”,这法理上便占了上风。喊得后湾郡一带的百姓看着羑王的军队,各个都像乱臣贼子,人人自危,生怕自己和叛军沾上什么关系。

海西府的城墙果然坚硬非常,拿炮轰都轰不塌。白天卫家军毫不理会城楼下的叫骂,晚上,就出来袭扰。卫家军和叛军不同,他们中的大半人都是从小在沙漠里长大,家里祖传的手艺就是砍人,技术熟练道路又熟,很占优势。而且,赏银也从不拖欠,只要拿回去耳朵,当天就能兑现。所以每到夜战时,卫家军的士兵就像疯了一样,人人奋勇向前,万马奔腾好像龙卷风似地袭来,一阵砍杀之后,马上退走,绝不恋战。往往叛军的前队和卫家军刚刚对上,后队还没展开阵型,人家就已经跑掉了。叛军他们准备了十年,武器虽然胜过卫家军,但是却很少在沙漠中实战过,手里拿着火铳火雷,对上经验丰富的对手,也无法发挥有效的威力。

申亮昀这才知道,为何这海西府能这么多年稳如泰山,这打仗可不是他想象的那么简单。他本来以为前后夹击,取下海西应该不成问题。但没想到非但没等来外援,反而等来了保仓大军。等他收到保仓大军已经攻破巢县、湃县,正向碧波城而来的时候,他做出决定,撤军回救碧波城。

他为了麻痹卫戍平,还继续每天派士兵到海西府前叫骂,然后,后队改前队,开始慢慢撤走。八月二十四一早,卫秉钺站在城楼上,对着父亲说:“这几日,叫骂声更狠了些,他们一定有所行动。”卫戍平吩咐他:“让你的骑兵做好准备,随时追击。”这天下午,卫戍平故意对着城下的叛军说:“请王爷出来,我有几句话要对他说。”城下的叛军并不理他,而是继续叫骂。哼,羑王爷,只怕已经跑了。

卫戍平拔出佩刀对着鼓手下令:“击鼓,准备出击!” 总兵令下,万军出击!城楼上的二十门红衣大炮齐射,先将叛军前队炸了个呆若木鸡。然后卫秉钺的五千蓝营骑兵,便同时从三个门冲出,冲上前来一阵砍杀,不管不顾,继续向前追击。而卫秉戬的青营步兵则跟在后面,与叛军前队剩余的人做缠斗。其他各营也紧随其后,负责收拾残余、捣毁叛军的大炮和割去死者的耳朵。

申明渊跟在墨营里,因墨营是炮营,推着大炮行动不便,所以走在最后。他亲眼见到卫家各营配合默契,毫不拖泥带水,对叛军简直是碾压之势。二十多天的忍气吞声、报仇的欲望和银锭子的诱惑,大大激发了卫家军将士的斗志。他看到刚刚卫秉钺冲出去的时候,简直如猛虎下山一般,颇有种佛挡杀佛神挡杀神的气势。申明渊知道,叛军败局已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