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不经也被这突如其来地爆炸吓了一跳,到底这海西城内还有多少新武器?他并不知道,所以,为了避免伤亡过大,他下令先退后三十里安营扎寨,明天再想办法。
而卫秉钺也在天黑时回了家,找到卫戍平。他先将在姑苏时,申明煌提出的计策讲了一遍。卫戍平说:“嗯,两个狗贼相互勾结,这联盟必然不牢靠。但你现在有何计策,让他们反目?” 卫秉钺回话说:“爹爹,在钱塘时,我们本意是要将托不经和腮波雪蝶一起放走,但小石榴并不知道这是计策,她自己率船攻击托不经的舰,却没想到歪打正着,托不经定会相信我们是和腮波雪蝶串通好的。现在,他们在城外缺吃少穿,我们可以分两条路走,明面上,明日起开始反攻,但只打水魔军,避开海斯军;暗地里,派人给海斯送去粮食。这一来二去,不由得托不经不信,腮波雪蝶和咱们早就有勾结。”
卫戍平摇摇头:“但腮波雪蝶并非酒囊饭袋,他一定能够识破这是计,不会乖乖和我们配合的。” 卫秉钺陪着笑说:“是,腮波雪蝶是不肯,但他儿子一定肯。小石榴和他二儿子腮波一帆相识,可以让妹妹押送粮草送去给他二儿子,我们再透露消息给托不经。这青年男女,处在热恋之中,互相送点东西,就说的通了。”前面卫戍平只是坐着,但听到他说“热恋之中”,便“腾”的站了起来,怒道:“你说什么?你妹子和那狗贼的儿子有染?” 卫秉钺忙道:“我本来也以为是这样,但我问过小石榴,也仔细想了想,她应该不敢也不会和海斯人相恋。”
卫戍平还是不放心,他的女儿怎么可能和腮波雪蝶的二儿子搞在一起?若传出去,他以后在朝廷如何立足?他盯着卫秉钺,逼问道:“你是如何知道他们俩认识的?” 卫秉钺说:“前年年末,小石榴偷偷在我这里拿了一张路引。她之前要帮谁通关,需要路引,都是直接找我拿的。可那天,我看她有点不对劲,一声不吭地抽出一张便走。我觉得好奇,就派人跟过去看看,没想到是她带了个人由碧波城经过海西到海斯的白豹城,她送了那人进了白豹城才折返回来。而那人却是个斯斯文文的年轻人。我更好奇了,就派人去碧波城多方打探,这才知道,那是腮波雪蝶的二儿子。但我们在姑苏时,让小石榴和他联系,把他引过来,小石榴也照做了。我想,两个人应该只是好朋友,并非恋人。或者,是因为腮波一苇的关系,小石榴才对他多加照顾。”
卫泱泱小时候常常溜过去和腮波一苇玩的事情卫秉钺当然知道,而他的猜测也距离事实不远,但这仍然吓了卫戍平一跳。虽然他天天发愁女儿嫁不出去,他甚至想过,不要对方有多大官职,哪怕是六七品的微末小官,出不起彩礼,只要家世清白、公婆讲理、对他女儿千依百顺,他也是肯的。但嫁给腮波雪蝶的儿子,那他是万万不肯!哪怕他送女儿去怀庆府紫云观给绝言子道长养一辈子,他也绝不同意卫泱泱嫁到海斯国,若女儿真和那狗贼的儿子有私情,他宁肯将她给杀了!想到这里,他说道:“不行,你妹妹绝对不能去送粮。万一她被那狗贼的儿子给蛊惑了,那她非死不可!”
卫秉钺自然明白卫戍平说的”非死不可“是什么意思,他父亲绰号“卫阎王”,那可不是被人随便起的。他忙道:“爹爹,小石榴从小就看着四国人烧杀抢掠咱们大阳人,她虽然不肯好好读书,但也知道是非对错的。再说了,就算您不相信她,也得相信腮波雪蝶吧?他也是万万不肯自己儿子娶小石榴的呀。”他说到这里,卫戍平重重“哼”了一声,他可以杀自己女儿,但腮波雪蝶凭什么嫌弃他宝贝小妮?所以他说:“我的小妮,就算是我把她挫骨扬灰,那也使得。他腮波雪蝶算什么东西?他儿子还敢勾搭我女儿?”
卫秉钺又道:“爹爹,那腮波一帆和他爹不同,倒是个文弱书生,画画的十分好。让小妮去给他送些吃的喝的,谅他也不敢把小妮怎么样。此次两国联军来袭,他不会武功,应该没有在联军之中,而是留在了海斯。咱们明日抓一个海斯兵,一问便知。” 卫戍平的脸色这才好了些,他点了点头:“嗯,先探听到他的位置,能联系上他再说吧。”
第二天,卫秉钺真的命人抓到了一个海斯俘虏,查到了腮波一帆是留在黑豹城内并没有随军来海西。黑豹城是腮波家的封地,也是海斯国距离海西最远的一座城池。卫戍平问道:“那个地方安全吗?” 卫秉钺说:“我需得留下来吸引托不经的注意,不然让小十五陪着小妮去?两个人有个伴,若有事,小十五还能提点她些。”
卫戍平摇摇头:“小十五管不住她,这样,让老六陪她去。”
卫戍平做事一向利索,从不拖泥带水,既然决定了,那下午便安排人搬运粮草、布匹,棉絮,找来六子卫秉戬和女儿卫泱泱,详细交待了一番。又给户部、工部写信,说明了敌军攻城,下个月要多送些粮草武器过来。他又给百泉王申明堡写了一封信,写完了,觉得不妥,终归这送粮资敌不是小事,万一被人抓住把柄,一本参到皇帝那里,就不好了。所以他给嘉获帝写了一封密折,讲清楚了自己的处境和计划。并将给百泉王的信,扔到火堆里烧了。卫家驻守海西一百多年屹立不倒,自然是因为只对皇帝忠心不二。他不愿意和掌管兵部的申明堡太过亲近,但也并不想受制于他。
最为难的是卫秉戬,他接到卫戍平的任务之后,已经在心里把卫秉钺给骂了百八十遍。这是什么破计划?居然要自己妹子牺牲色相?就算要是美人计,也该送个或温婉或魅惑的女人过去,就小石榴这个样子,能把黑豹城给拆了,这美人计能成功吗?而且,爹爹明明白白交待,要紧盯着妹妹,不许她和腮波一帆私定终身,但是又得让别人看出来,他俩爱的爱去活来,妹子才和家人相抗,冒死跑来给他送粮的。这怎么可能?又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既要人不顾危险与情郎约会,又要人不能私定终身?人心难测,我能看着她的人,怎么管的住她的心?这计划,想想都觉得离谱,这老八是失心疯,爹爹怎么也同意他这么做?让我去砍腮波雪蝶那老鬼行,让我去教小石榴去找野男人?这不是在难为我吗?这次派给我的任务,想要顺利完成,比领朝廷的俸禄还难。
卫秉戬一路从卫戍安处回到自己房内收拾东西,犹自骂个不停。平日里他在外面金戈铁马,但性格却不似卫秉钺那样狂妄,在家里也是十分温柔体贴的。且卫家大郎、二郎、四郎、五郎都已战死,三郎远在花都,他算是众兄弟中最年长的,平日里对待幼弟、小妹也十分关照。他回到家里,很少会出现骂声不绝地情况。妻子邬氏看到他今天有点不对劲,丫鬟仆从都不敢靠近,自己做为妻子,自然是有义务去关心他的。所以邬氏走进他的书房,柔声问道:“六郎今天这是怎么了?”
卫秉戬已有四子,他妻子邬氏出身于闽州郡书香门第,十几年前因为其父获罪,全家被发配海西,后来嘉获帝登基,奸臣被揭发,父亲在重病时得以平反,可当时已经卧床不起,再也没办法回到闽州郡老家了。平日里看岳父是个文官,体弱多病,敬他为官正直,所以对他家诸多照顾。邬氏虽是个柔弱女子,但毕竟是大家闺秀,很有主意。在父亲病逝之后,主动找到他,说是只要他肯照顾自己的母亲和幼弟,自己就愿意留在海西,嫁给他。
他和妻子非常顺利的成亲生子,岳母和内弟住在卫家,也和他相处融洽。所以他也没有什么和女孩子恋爱的经验,现在让他,青营旗主去教自己妹子和敌人之子如何谈情说爱?这事怎么想怎么离谱!离谱!真的离谱!他将事情简单对妻子讲了一遍,不断地问:“邬云,你说这离不离谱?”
邬氏是过来人,将事情略想了想,便明白了,她先安抚卫秉戬的情绪,说:“其实父亲并不是要妹子真的对那腮波家的二公子有情,也不是要二公子对她许下承诺,只是要托不经这样认为,是不是?” 卫秉戬虽然打仗没有卫秉钺那般出色,但在众兄弟中也是数一数二的。他刚才只是极怒,所以没有细想,邬氏这样一问,他才回过神来,说道:“没错,我们只需要托不经认为他俩私定终身了。但你让妹子去阵前冲锋行,你让她去使这美人计,她如何肯做?更何况,她也不会啊,万一出了点岔子,真的和那腮波雪蝶的儿子私奔了,那我如何回来交差?” 他说着话,一掌拍到桌子上,将茶盏震了一震,继续骂着卫秉钺。
邬氏对着他温柔一笑,说道:“妹子白纸一张,每天除了喜欢砍人,就是喜欢吃吃喝喝,我看她,在感情这件事上,离开窍,还差得远呢。” 卫秉戬摊开手,无奈地说:“是啊,难就难在这里,她并不会,可是却要她去,这不是强人所难吗?”邬氏将手指放在桌子上画着圈,说道:“白纸一张,岂不更好,在上面画什么图案,全掌握在你手里。” 卫秉戬听她这么说,心里一动,问道:“你有办法?”
邬氏又道:“嗯,这带兵打仗我一窍不通,但这女子表达心意的法子,我可以说是颇为精通。这自己绣的荷包啊、香囊啊、手帕啊,都可以做为定情之物,送给情郎。你明日出发,我今晚便连夜准备这些东西,到时候你交给妹子,让她送给那二公子就可以了。反正她又不懂,你只告诉她,这是让那二公子拿去辟邪的,不就行了?”
邬氏结婚前,送给卫秉戬的便是她去庙里求来的平安符,又自己绣了一个十分精美的香囊,将那平安符装了进去,卫秉戬一看便知她的心意。卫秉戬听她这样说,心里的难题解了大半,又有点担心地问道:“送这些,管用是管用,可是就怕将来传出去,对妹子名声有影响。又怕被有心人拿着这些东西做文章,说我们卫家私通敌军。”
邬氏笑得更大声了,问他:“那小石榴,可会刺绣?”卫秉戬“哼”了一声,说道:“她?你要她学刺绣?不如让她去学庖丁解牛,只怕还快些。”听他这样说卫泱泱,邬氏拿着手帕捂着嘴,笑了半天:“那就是了,她每天学的是刀枪剑戟,从未学过针线女红。到时候就算被人知道,那二公子收了女孩子的手帕、荷包,又有什么关系?反正这海西府人人都知道,那手帕、荷包可能是全天下任何一个女孩子送的,但绝对不会是咱们卫家大小姐送的。谁要借此兴风作浪,让他来海西府随便找个人问问,不就行了?”
卫秉戬心里瞬间打通了这些关节,说道:“是了,小石榴送的时候,那腮波雪蝶的儿子肯定会收。但若将来翻案,那上面的针线,又绝对不是小石榴绣的,大可推的一干二净。更何况,用不了太久,说不定海斯国就会被全部歼灭,哪还有翻案的机会?” 邬氏轻轻抚摸着他的胸口,说道:“现在不生气了?”
第二天傍晚时分,卫秉钺带着骑兵出城,迎击敌军,卫秉戬带着妹妹和粮队,在夜色的遮掩下,静悄悄地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