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漠指节发白，小小的手机都要握不住，另一只手无力的垂着，甚至在微微发抖，他从来不知道简简单单的几句话，不过是几个汉字，组合在一起，怎么就能如此伤人呢。
王仲秋听到打火机响的声音，“又在抽烟了？”他抽烟关自己什么事呢，忍着吧，不要借题发挥，王仲秋告诫自己。可是失败了，还是忍不住想刺他，谁让他没事就打电话来破坏自己本来平静的心情呢，王仲秋心里烦躁。
“怎么总是死性不改呢？”王仲秋意有所指的说。
‘啪’的一声，对面传来打火机被扔在桌子上？或者垃圾桶里的声音。
“我是真的、真的真的很想你。”景漠一字一句的说，庄重的像是在做毕业汇报。“我保证见了面什么都不会说，也不会做，不会让你为难，也不会让你不开心，我只是想和你吃顿饭。”
“可是，和你见面就会不开心啊。”王仲秋说：“你说这可怎么办呢？”他的手无意识的揪着沙发上的抱枕，轻一下重一下，整齐的抱枕被他揪得残旧不堪。
曾几何时，在无数人群中也能一眼瞄见的身影。即使隔着整条街也能精确的捕捉到他，看到他的身影，他的名字，任何跟他相关的只言片语，甚至是从别人口中听到他，都会很开心，像自己隐秘的能量源泉，如捡到了宝，像抽到了幸运大奖，像属于自己专属美好。
想在人群中奔向你，想在宽阔的草原追逐你，想在无边的沙漠拉紧你，想在落日余晖中牵着你，想在黑夜来临前抱紧你，想在黎明逼近时住进你心里，永远。
这些王仲秋都想过。
却从没想过有一天，会说，见你会不开心，想到你也会不开心。
景漠心痛得好像要失去感觉了，他勉强笑着，“我见到你开心就行了，我会努力让你重新开心的。”
王仲秋打断他，“不用了，我并不想因为你而开心，让我开心的事情多着呢。”
无论景漠怎么磨，王仲秋都始终不松口答应，只说到时看，看情况吧，再说吧，任谁看都是敷衍的话语，景漠却坚信还有机会，他只要没说不来就还有机会。
两个人在一起那么多年，说没进过厨房是夸张，不过他进厨房也不是做饭，只是在旁边看着小秋做饭，或者从背后抱着他，看着他为自己忙碌。景漠自己几乎从没做过饭，虽然两个人都是男人，又都有工作，又不是谁靠谁养，但小秋好像主动承担了做人老婆的义务，为他洗衣做饭，从没怨言，反而还乐衷于此。
景漠从背后抱着他，把下巴搁在他肩膀上，看他为自己忙碌个不停。两个人都工作一天了，只因自己说想念他做的菜，他就马上穿上围裙进了厨房，疲倦的样子一扫而空，好像单是满足自己就让他忘却了疲惫，自己的需求就是他最重要的事情。
从前，都是小秋提前买好菜，做一大桌子自己爱吃的菜，等着自己回家，以往都只道是寻常的一天，失去了才知道无数普通的一天却拼凑成自己人生中幸福的模样。失去了，就再也得不到幸福。
*
景漠耍了个小心机，说请他吃饭，又没说在哪请，在哪请都是请，就在家里吧。也许看着两人共同生活过的家，会让他触景生情，能对自己多点怜悯呢，景漠自嘲的想。
他喜欢吃什么小秋都门儿清，小秋喜欢吃什么呢，他仔细想了想，列好了清单，再根据清单上的菜单罗列好需要的食材，一样一样，很仔细，怕少了什么，决不能出错，一点点细小的环节都不能错，他已经躁动不安，不能再有错误影响他的冷静。简直比他平时看剧本都要认真，决不能搞砸了，他想给小秋留下美好的记忆，想起他时是高兴的，微笑的，愿意想起的。
他厨艺肯定是不行的，提前几天特意向熟悉的星级饭店的主厨朋友拜师学艺，虽说不上技艺精湛，在一次次的失败磨练下，至少能入口是没什么问题的。关键是有心嘛，心意在了就行，当初小秋也不见得做的就比名厨好，可他就是喜欢，喜欢是个奇异的东西，非寻常可查。
他很紧张，一遍遍的给自己的厨艺师傅打电话，弹视频，向他请教。
师傅不厌其烦，敷衍他，已经可以了，很棒了，你能行，男人不能说不行，你准备的东西很全了，照常发挥就好。
我靠，你还点蜡烛，要不要这么严肃，周围怎么摆那么多粉玫瑰，你家开玫瑰园的啊，什么，国外空运的？牛，你牛，为红颜一笑怒斥千金，你真牛。多浪费啊，哦，可以泡个双人玫瑰浴，草，怎么床上也有，会玩，你们城里人真会玩。我直呼内行，师傅看好你哦，定能一举拿下。
糖醋排骨，腰果鸡丁，咖喱牛肉可乐鸡翅，麻油杏鲍菇，红烧茄子，蒜蓉菠菜，酸辣土豆丝，上汤娃娃菜，西湖牛肉羹，玉米排骨汤……
他特地去做了造型，虽然在忙碌中发型变得稍微凌乱，也丝毫打消不了他的激动，他特地换上了小秋曾经给他买的衣服，两个人是情侣装，他的黑色，小秋是白色，以前小秋让他穿的时候他总觉得幼稚。再戴上了他送的手表，他想自己身上的所有东西都跟他有关，他做好了所有他能想到的准备。
他满怀期待坐在餐桌前，想象着以前小秋每次等他时的心情，他从来没有体验过，原来花费心血亲手为爱人准备食物，再等着他归家，接过他脱下的外套，两人一起回到餐桌，再看着他把自己精心准备的食物吃进胃里，放在心底，竟然是那么幸福的事情。
有人为我立黄昏，有人问我粥可温。
然而，小秋没有来，手机听筒里传来一声声的：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他从天亮等到天黑，从满怀期待到惴惴不安，从心砰砰跳到逐渐变凉，从华灯初上到月暗灯昏。
他像个笑话。
他是个傻子。
他突然想起，两个人的纪念日那天，小秋也是这样守着一桌子的菜慢慢等到菜凉、身凉、心凉的吗？
是报应吗？他也体验了一遍这样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