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度离开后,菩珠便心无旁骛地专心照顾起了李檀芳。想到医士说她这几日情况危险,为方便救治,她将人从前头转到后面的内室,将医士蒙目后亦带了进去,随时待命。李檀芳昏迷着,不能自己吞咽,她亲自和阿姆王姆几人想方设法地为她喂药,又不间断地用冷水里拧出来的湿巾为她擦身垫额,好帮助她退烧降温。
在如同煎熬的等待之中,三天过去了,李檀芳却还是昏迷不醒。
菩珠越发紧张,这一天,整整一日,几乎是守在床边寸步不离,一直到了深夜,阿姆和王姆换班,王姆悄悄指了指里头。
她顺着望去,见是菩珠还坐在那里没走,一张小脸泛白,嘴唇看着都没什么血色了,实是心疼,急忙走上去,轻轻拍了拍她手,示意她去休息,说下半夜由她来守。
骆保也在一旁陪着,早就想劝了,只是不敢开口,见状,几乎是央求了起来:“阿姆说的是,王妃你一早就来了,这都要半夜,王妃你也不是铁打的,奴婢求求王妃了,赶紧去休息吧!”
不是不累,而是这种时候,她便是躺下去,也不可能睡得着。
医士说这一两天最是关键。傍晚李檀芳的高烧探着是有些降下去了,但人却依然昏迷着。
她害怕,万一李檀芳醒不过来,就这么没了,等李玄度回来,她该如何向他交待?
她看着病榻上的人,站起来走了过去,正想再伸手探她体温,忽见她的睫毛微微颤了一下。
起先菩珠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定睛再望,发现她的眼皮跟着也动了起来。
是真的。她有反应了!
已经昏睡了三四日的李檀芳,终于有反应了!
一阵近乎狂喜的感觉,从菩珠的心底迅速地涌了上来。她急忙叫骆保立刻去将医士唤来,转头,见枕上的李檀芳双眉微蹙,头轻轻地摇晃着,整个人显得非常不安,一只手也跟着动了一下,似乎想要抬起,最后却因无力而跌落回到了床榻之上,但手指依然胡乱地凌空抓着,仿佛身在梦魇,极力想要抓住什么似的。
菩珠急忙俯身,握住了她的手。
李檀芳梦中似有所感觉,立刻抓住了菩珠的手,吁出一口气。接着,她的嘴唇翕动,发出了一道低低的呢喃泣声:“阿兄……阿兄……你终于来救我了……我便知道……你不会不管我的……”
两道晶莹泪水从眼角溢了出来,沿着她消瘦的面庞,慢慢滚落而下。
这呢喃虽十分低弱,听着也有些含糊,但夜深人静,屋里的人,包括近旁的阿姆,站得远些的王姆以及几名婢女,却皆是入耳,纷纷看了过去,神色各异。
骆保已奔到门口了,也蓦然停步,飞快转头,望了眼菩珠。
菩珠一顿,想抽回自己的手。
握着李檀芳手的人,此刻是自己,不是她梦中的人。
但李檀芳却抓得极紧,那几根病弱得如同枯枝的细细手指,竟蕴藏了如此大的力气,菩珠一时也无法挣脱。
她很快放弃了,任由李檀芳抓着自己的手,转头看向骆保,示意他立刻去叫医士。
骆保这才回神,慌忙奔出去叫人。
菩珠顺势坐在了床边。
屋里静悄悄的,除了病榻上李檀芳那急促的呼吸之声清晰可闻,王姆等人皆屏声敛气,默不作声。
片刻后,李檀芳的梦魇应是过去了,人也终于苏醒。她慢慢地睁开眼睛,双目一阵放空般的茫然过后,视线渐渐聚焦,最后落到了菩珠的脸上,定定地望了她片刻,似终于认了出来,用沙哑的声喃喃地唤道:“王妃?”
菩珠感到她攥着自己手的几根指在缓缓地松力,便顺势抽了出来,微笑道:“你醒了?你口渴吧?”
她站了起来,命人喂水给她喝。
阿姆从一个婢女手中接过碗,来到床边,让婢女将人稍稍搀扶高,好方便喂水。
李檀芳却没反应。
她仿佛彻底地明白了过来,推开婢女,自己挣扎着坐了起来,撑着要向菩珠见礼,喘息道:“多谢王妃。因为我的缘故,令王妃受累至此地步!”
菩珠站着没动,等阿姆阻止了她的见礼,微笑道:“你是秦王表妹,如同亲妹。我照顾你,是应当的。你醒来了便好。你安心养病,早日把身子养好,才是最重要的。”
阿姆要喂李檀芳喝水,她却依然没反应,转脸看着四周,仿佛想起了什么,眼眶泛红,欲言又止。
菩珠继续道:“你放心吧,秦王数日前将你救回来后,便带人出发,去救令尊等人了。”
李檀芳慢慢地低下了头。这时医士闻讯匆匆赶到,在门外候了一候。阿姆也终于喂李檀芳喝了几口水,帮她整理好衣裳,扶着躺回去盖上被,召入那医士。
医士搭脉面诊过后,目露喜色,说宗主醒来便就好了一半,让继续吃药,好生调理,慢慢恢复饮食,应当不会再有大碍。
菩珠闻言,长长地松了口气。
李檀芳的情绪十分低落,眼角分明干了又湿,湿了又干,却一直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可见是个要强之人,如今沦落到这等地步,应也不愿在自己面前显露过多的软弱和狼狈,自己不便再继续留下。
菩珠最后安慰了她两句,让她好生养病,随即离开。
阿姆跟着自己连守了几个晚上,毕竟上了岁数,不像自己能熬了。菩珠没让她继续守夜,亲自陪她回房,让她好好休息,又打发了骆保,最后回到自己的房中,草草收拾了下,便躺了下去。
她也倦极了,但这种疲倦,却还是无法令她立刻入眠。
她心事依然重重,在黑暗里想着李玄度现在到了哪里,路上是否平安无虞。
她越想,越是无法入眠,终于命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尽快睡觉,但思绪却控制不住,又飘到了李檀芳苏醒前的那一幕。
她是无心,梦魇中的无意表露罢了。
菩珠自觉当时心里的那阵刺痛并不如何尖锐。麻木中的一丝隐疼而已,就仿佛被细细的针给迅速地戳了一下,很快便就过去了。
此刻再次回想,她亦不觉如何后痛,只几分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