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身下颠簸了一下,眼睫随之轻轻地翕颤,菩珠醒了过来。
马车似乎还在崎岖的路上前行着,车身微微晃动,不是很稳。耳边模模糊糊,也依然是车轮转动发出的轱辘之声,还有……马车棚顶传来的落雨之声。
暮春的京都野地之中,在她睡着的时候下起了夜雨。
菩珠也发现,她并非只是靠在李玄度的身上。她整个人都蜷在了他的怀中,脸贴着他的衣襟,而他的双臂,正稳稳地托抱着她的身子。
她对这男子的身体其实早就不陌生了,或主动,或被动,她和他有过不止一次的帐帏之欢和肌肤之亲。
可是好像还是头一回,她这般睡在他的怀中。
他抱着她的姿势,更令她生出了一种她也能被他无限包容和宠溺的错觉。
明知是错觉,心跳却还是悄悄地加快了几分,还有一丝淡淡的懊恼的心情。
他分明是说她若累,可以靠在他的身上。
肯定是她迷迷糊糊地趴进了他的怀里,他也就只能这样抱住她了。
眼皮子才轻轻地动了一下,她便急忙紧紧地又闭上眼睛,在他怀里假睡着,继续一动不动。
马车继续前行着,时不时地颠簸一下。
雨落在车顶之上,oo,好似春蚕不停地吃着桑叶。
夜路长长,他一直这般静静地抱着她,始终没有放开过,直到最后,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叶霄离开了一会儿,很快回来,说路边那间屋舍的主人答应借宿。
“姝姝?”
耳边响起他轻轻唤她的声音。
菩珠睁开眼睛,对上了他低头望着她的目光。
他说委屈她在这里借宿一夜,等明早天明再继续上路。
“我少年时出城游猎,常路过这一带。记得有一回天热口渴,还曾向路边的这家人讨水喝。倘若没有记错,是对老夫妇,长子从军战死,带着孙儿过活。”
他掀开车窗帘子,朝外看了一眼,又这般道了一句。
是他少年时曾路过的讨水喝的人家。
菩珠心中顿时生出了一种亲切的感觉。
她耷着眉眼,低声道:“没关系的,住哪里都可以。”
他展眉一笑,抱她下了马车。
黑漆漆的旷野,雨幕之下,隐隐能见附近稀稀落落分布着的几间野村屋舍的轮廓。
路边的这间屋,围了一圈竹篱,屋主被夜雨路过拍门借宿的路人惊醒,点起昏暗的油灯,出来开门,门后响起犬吠之声。
屋主果然如李玄度所言,是对夫妇,如今也是年迈,早就认不出当年那个鲜衣怒马路过此间讨水喝的京都少年了,见到李玄度,以为如叶霄说的那样,是带着妻子赶着入京奔丧的生意人。见这对年轻夫妇郎才女貌,虽素服加身,却掩不住富贵之气,恭恭敬敬,殷勤招呼。
叶霄给了些钱,吩咐做些吃食。老夫妇见他出手大方,十分欢喜,一个烧火,一个在灶台前忙,很快送上了吃食。
两人相对而坐,桌角亮着一盏昏暗油灯,盆中食物热气蒸腾。皆为乡野粗食,菩珠取过一只杂面捏的饼,或是腹中饥饿,或是对面坐着秀色男子,吃得格外的香,无意抬头,见他停了下来看着自己,一顿,忽然想起和他初见,他叫叶霄转的“淑女静容”的赠言,又想起他阙国表妹的风采,疑心他是不是嫌自己粗鄙,顿时觉得难以下咽,慢慢地放下了碗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