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底,西北凉城。
这个时节,这座西北最大的边城犹在料峭春寒中,旒王的车驾至城外二十里,众军中将领已在此等候多时。
温瀛下车,免了一众人的礼。
风霜扑面,年轻的亲王皇嫡长子傲然立于风雪中,气势比这二月寒霜更加凛冽。
温瀛淡声说了几句话,抬了抬下颚,示意继续前行。
重新坐回车里,凌祈宴正手里抱着暖炉,缩在厚重的毛褥里,听到动静,只露出一双眼睛看他一眼,嘟哝出声:“这么快就说完了?怎么不多给那些人一个下马威?”
温瀛坐去他身旁,伸手进毛褥下,捏了一把他的腰,凌祈宴下意识地瑟缩,龇牙道:“你不许再碰我,外头都是人,你不要脸我还要脸……”
他的声音越说越低,到后头实在没脸再说下去。
这一路过来,他们已不知在车上弄过多少回,凌祈宴总觉着,外头那些随从对他们这事都一清二楚。
这也就算了,若是被这些边军将领也听到,他真没脸活了。
温瀛淡淡睨他一眼,没说什么,收了手。
凌祈宴松了口气,蜷缩起身体,像蚕蛹一样一点一点往温瀛身上挪,枕到他腿上,打了个哈欠,嘴里抱怨:“这地方怎么比京城还冷一些,这都快三月了,还下雪,我就不该跟你来这里……”
温瀛轻抚他面颊:“进了王府就好了。”
“哼。”
半个时辰后,车驾进城,凌祈宴从温瀛怀里爬起身,推开半边车窗,趴窗口朝外头看。
即使天冷,街上的人也不少,这里的边民穿着打扮与京里人大不相同,穿什么的都有,十分随意,来来往往的还有许多一看就是塞外的商人和牧民,异域番邦人也不少见。
街道两边酒肆茶楼、商铺林立、吆喝叫卖声不断,虽称不上繁华,倒也热闹。
凌祈宴咂咂嘴,想着这地方虽然跟上京城没法比,似乎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
车驾直接进了旒王府,这座府宅从前是靖王府在这边城的别院,如今温瀛来了,只换了个门匾,里头规制都不用变,温瀛带来的王府属官和侍从加起来不到百人,好在这王府中还留有不少人手,不至无人可用。
进入正院后,温瀛在前院下车,凌祈宴则被车驾送去后院。
王府正堂里,一众军中将领再次拜见温瀛。
温瀛的身世,哪怕是远在这西北边城的这些人都有所耳闻,更别提他还是被靖王从这里带回京中的,只谁都没想到,他如今又会回到这里,接替靖王的位置。
温瀛被封镇西北总兵,手下有协守副总兵三人、分守参将八人、游击将军十六人,以及守备若干,除了跟着他从京里来的郑沐,余的都是从前靖王标下将领,前头几年温瀛在塞外打仗,投在敬国公世子林肃麾下,与这些人并不相识。
不过在来之前,靖王已详细与他提点过这里的人和事,这些人的家世履历和性子,他都大致知晓。
这些将领分守在这边境各个城池和关口处,今次是温瀛新官上任,游击以上的将领都来了凉城这里拜见上峰,明后两日就会各自回去。
温瀛与他们说了几句场面上的话,又说晚上会在王府设宴,这便让他们先退下了。
打发了人,下头又送来拜帖,说是这里的地方官叫人送来的,想要来王府拜见。
温瀛随意看了一眼,没有准。
他是来这边领兵的,并非就藩在此,无需跟这些地方官员多打交道,更没必要因此惹人闲话。
后院里,凌祈宴背着手,正四处转悠打量,越看越嫌弃。
这王府正院是五进的院落,前院是正堂,第二进院子做温瀛的书房用,这第三、第四进的院子才是起居之所,贴身伺候他们的下人则住在后罩房中。
另外还有东西两路院子和一个后花园,虽勉强有王府的规制,但放在上京城中,论气派,只怕还比不上那些寻常的富贵大户,与他那个偌大又富丽堂皇的毓王府相比,更是差得远了。
江林指挥着人将他的东西搬进来,都是从前他毓王府里收藏的宝贝,他这个毓王殿下虽“暴毙”了,但毓王府里的那些东西,太后都叫人给他拿了回来,加上离京之前太后另送的,足有近千抬箱子,原本要带去江南,如今都送来了这里,比温瀛这个王爷带的东西还多得多。
凌祈宴想去第四进院子住,被人制止,那低眉顺眼的旒王内侍提醒他:“殿下说了,您的东西多,第四进院子里这些屋子都给您做库房,请您与殿下一块住前头。”
凌祈宴懒得争辩,这人这么说,定是温瀛授意的,他就算躲后面去了,也会被温瀛捉回来,何必费那个力气。
……住一块就住一块呗。
第三进院落一共五间正房,正中间是堂屋,东西还有各两间,凌祈宴直接命人将他的东西搬进西间,心安理得地占了那两间屋子。
屋中地龙已经烧了起来,四处角落还搁了火盆,比外头暖和许多,凌祈宴伸了个懒腰,再扭了扭脖子,这才觉得重新活了过来,终于舒坦了。
江林带人按着他的喜好,将那些摆件都收拾摆放起来,望着逐渐变得珠光宝气的屋子,凌祈宴十分满意,这样才对。
温瀛回来时,凌祈宴已窝在西间的榻上喝茶嗑起花生瓜子,见到他进门,眼皮子都懒得抬。
凌祈宴占了两间屋子之事,他的贴身内侍刚已跟他禀报过,温瀛没多说什么,只吩咐人将他的东西抬进东间去。
他走到博物架前,细看了看上头的那些摆件,都是极好的贡品,太后果然很舍得。
“这些都是太后给你的?”温瀛手里捏着个玉麒麟摩挲一阵,顺嘴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