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夏婉也不知道怎么的,被他这么抱着,眼泪直接便掉了下来。
她像是孩子一般的哭了起来,记忆里,自从母亲去世那年后,纪夏婉再也没有这样大哭的机会。
能够疼她,给她依靠的人,都已经不在了。
此时此刻,明明对卫明言还未熟识,应该按照曾经设想的那样,小心对待,可听着他承诺的话,感受着他的温柔,这些年强行压抑住的委屈,就像是倾泻洪水一般落下。
屋外守着的子茹听到了里面的哭声,神情顿时急切起来,抬起脚便要上前敲门。
两位嬷嬷拦住了她,“莫担心,姑娘只是受了委屈,见着皇上没忍住罢了。”
她们都是前朝宫中老人,能够在大乱中活下来还顺利得了这样一个好差事,早就活成了人精了。
皇上这次选人送到未来的皇后家时,给的吩咐就是皇后会是她们唯一的主子,皇后好了,她们才能好。
两人原本还不明白皇上为何要这样说,来了这纪家,才算是看清了。
皇上这是特意要为皇后撑腰呢。
原本宫中都猜测这位陛下因着纪小姐是周老将军的血脉,才会一登基,连选秀都没有便要迎娶纪小姐。
毕竟周将军虽然已经过世了七年,天顺帝也对他闭口不提,但他对晋国的功劳绝不是可以磨灭的,就光说这次跟着陛下一同打上来的赵将军,当初不也曾在周老将军手下做过事吗?
对于晋国来说,周老将军就是他们的保护神,尤其是百姓们,这么多年了,还有不少人在家中偷偷供奉着周老将军的牌位呢。
不少人在心里暗暗猜测,新君可能是想要靠着周老将军留下来的威望得点声势,这才要迎娶一个区区刺史之女做皇后娘娘。
一个没有家世,家中继妹甚至是废王妃的皇后,日后陛下开始选秀,各个大臣之女入宫为妃的时候,又哪里争得过那些从小便被教导着的大家小姐们。
两位嬷嬷心里发苦,原本只是想借此机会做个跳板,没想到居然直接被陛下定位为了终生跟随纪家小姐。
但事情既然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她们也不怨天尤人,打起了精神来要为未来主子效力,毕竟两人手段多,总能帮纪小姐在这深宫立足。
原本都做好心理准备了,可等来了这屋子,看见了纪夏婉的第一眼,两个嬷嬷便知道自己想错了。
她们都是在后宫浸淫多年的,女子是否还是完璧之身,只看几眼便清清楚楚,更何况,这纪小姐的肚子都大了起来了。
看着身边一同被陛下派过来的太医丝毫没有诧异的神情,她们将惊讶压下,心中泛起了喜意。
要是平民女子还未成婚便已经有孕,那绝对是一件丑事,可她们的主子,那可是未来的皇后。
她的丈夫,是这天下之主,只要他一句话,有谁敢说半个不字。
更何况原本以为纪小姐只是区区刺史之女,没想到见了面才知道,相貌竟是这样不俗,虽然行事有些怯意,看着也仿若有心事的样子,但只要时日一长,她们定能看着这位主子立起来。
原本的猜想被压下,两位嬷嬷打起精神伺候起了未来要追随一生的皇后主子,既然陛下对这位有情义,主子又怀了龙种,她们又有这一身本事,必定能让主子安安稳稳的在那后宫里扎了根。
两人踌躇满志,心中已经有了未来对付后妃的一千个方法,必定要护着纪小姐安安稳稳生下龙胎。
可没想到才这么短时间,纪小姐就出事了。
两个嬷嬷那是深宫中打磨出来的人,可毕竟来的时日太短,心里也清楚纪小姐还没有完全信任,心里恨不得替她冲锋陷阵又不好直白说出来,只好一个赶紧去伺候着昏迷的主子,一个去问那周娘子。
没想到还没等半个时辰,陛下居然来了。
听着里面女孩仿若要将所有委屈都倾泻出来的哭声,两位嬷嬷一左一右站着对了个眼色,其中满是喜色。
哭就对了,男人啊,就喜欢能哭的。
陛下此刻就算是有三分的心疼,也能被纪小姐这哭成了七分。
她们哪里知道,就算是纪夏婉不哭,新君这疼她的心,也已经有十分了。
“好了好了,哭了就好了……”
新君有些僵硬的温柔拍着纪夏婉的背,声音是那些将士们从未听过的温柔。
纪夏婉哭完,整个脑子都是空白的了。
等到清醒过来时,便是相貌英挺的男人正小心拿着手帕为她擦拭脸上的泪水,眼中满是小心。
她愣了愣,这才想到了什么,扶着床下来行李,“臣女见过……”
身子还未完全拜下,便已经被一双有力的手扶着撑住了。
面前的新君笑着看她,“这么如此多礼?”
他一边说着,一边扶着将人按在床上坐好了,看着身边浑身僵硬,就差在脸上写上害怕两个字的女孩,卫明言声音中也带上了笑意。
“你现在可不像是我们刚认识那样。”
纪夏婉原本就僵硬的身子又僵了僵,对于她来说,那终究是不怎么美好的回忆。
虽然因为卫明言的妥帖安排没了对他的恨意,可那些狼狈,又是怎么好忘记的。
正在想着,冰冷的手突然被男人小心握住,纪夏婉身子一颤,紧张又害怕,可又不敢反抗,长长眼睫垂下,几乎要哭了,“陛下……”
她到底是被母亲教导着长大的,之前那次是中了药也就罢了,可现在,他们到底还未成婚……
纪夏婉害怕,又不敢反抗,毕竟面前人已经成了这新君。
正在她几乎又要哭出来时,卫明言握着她的手,放在了自己胸膛前,带着她锤了一下。
他笑着道,“你今日怎么跟个兔子一般,我还记得,咱们刚见面时,你就是这样打我的。”
纪夏婉手下意识收了收,还是没能脱离了卫明言的桎梏,于是她只能带着哭音,低低的道,“是臣女无礼……”
“没有,我一点都不觉得无礼。”
卫明言依旧用着带着笑意的声音道,“那时候我睁开眼看见了你,长得就如同说书先生说的仙子一般,看的我移不开眼,后来你起来了打我,一边哭一边打,偏偏手上没力气,一点都不痛,像是挠痒痒一般。”
“那时候啊,我心里又是愧疚,又觉得你好看,想着我一定要娶了你,好好地将你带回家做媳妇。”
那人说着,突然认真了起来,“当初是我对不住你,将你送回来之后,让你一个人带着孩子,这么长时间了才来接你,你能原谅我吗?”
新君说完了,期待又带了些紧张的看向纪夏婉,却发现她低低垂着头,迟疑了一下,到底没伸出手去将她的脸抬起来。
纪夏婉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她从前一直觉得自己不爱哭的,可在这个男人面前,好像就是忍不住。
正无声的掉着眼泪,突然听着旁边声音停了,她唇抿了抿,想要偷偷看一眼时,身旁人突然弯下身,从底下看她。
纪夏婉是垂着头的,卫明言则是将头放低,往上看她,两人就这么对上了视线。
“你,你怎么哭了?”
还不等她反应过来,新君先慌了,他连忙又手忙脚乱的掏着手帕,小心翼翼去擦拭她的泪。
“婉婉,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耳边传来男人温柔的声音,纪夏婉努力忍住了泪,点了点头。
新君松了口气,一边为她擦着泪一边絮絮叨叨的说着,“我已经听卿子茹说了,你放心,从前你受委屈我不知道也就罢了,现在既然我已经登基,那些人,一个都跑不了。”
纪夏婉身子一怔,也不低头了,抬起眼来望向身边的人,他正为她拭泪,见她望过来,立刻露出了个笑来。
她手紧张的攥在一起,唇动了又动,才嗫喏着说出了想说的话,“谢陛下。”
“别叫我陛下,听着生疏。”
卫明言擦了泪,又去握她的手,温声道,“婉婉,我原本只是一个普通的混子,每日浑浑噩噩的就这么度过余生,若不是遇见了你,我也不会有今日。”
纪夏婉诧异的抬起了还沾着泪水的眼睫,“因为我?”
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自然。”
相貌英俊的新君认真的看着她,“初次见你,你一身白衣,是大家小姐,相貌如同天上仙子。”
他直白的夸耀弄的纪夏婉红了脸,就连心都仿佛跳的快了起来。
她一直以为,那是她最狼狈的时刻,可原来在面前人眼中,不是这样的吗?
卫明言继续说着,“那时我身上脏兮兮的,脸也不干净,浑身上下只有几个铜板,要怎么狼狈怎么狼狈,我想负责,想娶你,可我那个样子,又怎么拿得出手来。”
随着他的诉说,纪夏婉也想了起来。
的确,那个时候,面前新君是要比她看着还狼狈一些的。
她心中的紧张渐渐消了下去,安静的听着男人磁性好听的声音继续说着。
“我猜出了你是刺史家的小姐,就更知道我配不上你,可我太想娶你了。”
“我有一次看着天上的明月就想,你就跟那明月一般,皎洁美丽,我想负责,可你这样好,我这副模样,又怎么配的上。”
纪夏婉脸已经不是红,是烫了。
曾经在她年幼时,人人都道她父母恩爱,父亲疼宠母亲,可她见过的也只是父亲以诗比人,偶尔两人一道弹琴作画,哪里见过这样直白的。
更何况,这人嘴里三句话不忘夸她一句,让从母亲去世后便仿佛入了尘土中,再无人说一句好话的纪夏婉既觉得羞,心里又止不住的泛起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