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慰她,也是安慰自己。
顾慈心不在焉地点着头,眉宇间的霾云就没见散过。
她自小与药石为伍,见识过的大夫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最了解他们看病的习惯。若只是寻常小病小灾,他们早开方子抓药了!
之所以拖到现在,嘴里还蹦不出一个字,定是因着自己病情太过严重,他字斟句酌,该怎么委婉地转达,好让他们不要太难过。
果然是到时候了,她这辈子本就是从老天爷那偷来的,眼下叫人家发现,可不就要加倍讨回来?
恨只恨自己做事总也磨蹭,头先拖了那么久才跟戚北落把话说清,又拖了这许久才成婚,将孩子的时间都给耽误了
她脑袋里乱成一锅粥,由不得又垂下两行泪。
沉甸甸的泪珠子“嗒嗒”砸在戚北落手上,他心跳如雷,隐约猜到点什么,腔子里好像突然被人掏空,又毫无征兆地塞进来一团棉花,堵得喘不上来气。
“慈宝儿乖,不要胡思乱想,不会有事的。”他哽咽着,抬袖帮她揩泪,越擦,自己眼前的视线就越模糊。
说到最后,连他自己都有些不相信,就成了:“慈宝儿,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才成亲四个月,才四个月你就又要舍我而去?”
顾慈拼命摇头,蜷缩着往他怀里拱了拱,将脸贴在他团龙的衣襟口,眼泪如走珠般噼里啪啦落个不停。夫妻俩搂在一块,哭成两个泪人。
有情人生离死别,多么令人黯然。
边上侯着的人无不动容,当下也再憋不住,咧嘴掩面,号啕大哭。
王德善抹了把核桃眼,想着要给夫妻二人留最后一点独处时间,哈腰上前拽太医离开。
这一拉,跟碰到什么机括似的,太医猛地吊起脖子,尖声道:
“太子妃她、她、她有孕啦!”
哭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跟被施了定身法一样,棒槌似的傻杵在原地。
戚北落懵了一瞬,攒眉迟疑问道:“你说什么?”
太医拍着胸口,终于把气续上来,起身拱手道:“恭恭恭喜太子殿下,太子妃她左左左寸心脉脉动甚,是是是”
众人跟着他的语调提了心,一口气憋着,只进不出。
王德善抖着拂尘抢白,双目锃亮如珠,“是喜脉!是喜脉!太子殿下大喜!太子妃大喜!”
“喜脉?”
顾慈眨巴眨巴眼,惘惘看了眼太医。他干张嘴说不出话,憋得满脸通红,只能一个劲儿咧笑点头。她脑袋瓜轰鸣了声,冷静下来,重新回忆自己的症状。
嗜睡,恶心犯呕,食欲不振,毫无征兆地开始反感自己平日闻惯了的味道这可不就是怀孕了吗!
她方才光想着自己被马吓出了什么不治之症,一开始就没找准方向,可不就跑偏了。
闹了个大笑话,她羞出一脸绯云,捉了被头捂住脸,“呲溜”缩进去。
戚北落还没太缓过神,周围人连着道了好几声恭喜,他才将将醒神。
敢情自己哭了大半天,差点以死相殉,一大屋子人都跟着哭天抢地,就是个乌龙?
耳房灌进来几声偷笑,他脸上红白交加煞是精彩,两眼还红着,狠狠瞪向太医,“有话不会一口气说完?成心要孤难堪?”
太医捏把额汗,有苦说不出,“微臣、微臣、臣不不不敢,请、请、请太子殿下恕、恕”
一口气断断续续,戚北落听得胸闷,捂着心口忙甩手打发人走,对着王德善道:“你找的什么太医?就不会寻个口齿利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