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重归寂静,顾慈凝望于他,发了一回怔,眼里慢慢笼聚出一层光。
面前伸来一只干净修长的手,幽潭般深邃的眼眸里有火,一瞬不瞬地盯住她,有种能把人心融化的烫。
“没事了,有我在,什么事都不用怕。”戚北落嗓音如空山簌玉,温柔中略略带着点颤。
顾慈哽咽着,拼命点点头,将自己的手递到他手中,任由他将自己从车上拉起,托住她的腰,将她拥入怀中。
熟悉的温暖隔着细薄衣料层层涌入,沿血脉涓涓奔向心田,顾慈惊慌了一整日的心,此刻才终于安定下来。
方才被谢子鸣欺负成那样的时候,顾慈都咬紧牙关,硬是没掉一颗金豆子。
眼下被他抱在怀中,不会再有任何危险,她却再控制不住,眼泪决堤般“哗哗”淌下,才才干净又冒出新的,根本擦不干净。
“谁准许你抱我的!你不是说不来花宴,不再见我了么?现在又来做什么?”
这本不是顾慈想说的话,可不知怎么的,她一张口,这些话就自作主张地从嘴里蹦出来。
若不是他今日非要吃什么莫名其妙的飞醋,自己哪会遇到这些?若不是他没看紧谢子鸣
她越想越委屈,手捏成拳头,边哭边捶他胸口,还不解气,双手扒在他肩头,张嘴狠狠咬了一口。
戚北落闷哼一声,却一点也不感觉疼,宝贝失而复得的欣喜之感,渐渐清晰,落到实处。
先前的患得患失,也因这真切又甜蜜的痛而烟消云散。
何必纠结那些有的没的,而今小姑娘就在他眼前,他想疼她、护她,那就放心大胆地去做,管旁人作甚?只要她每日都能由衷而笑,他也就能由衷而笑。
“我错了,你若还生气,我还有一个肩膀,可以给你咬。”
戚北落低头,侧脸贴上她额头,迟疑片刻,轻轻蹭了蹭,最后慢慢收紧臂弯,脸深深埋入她颈窝。
顾慈还在生气,想推开他。
忽有滚热的湿意钻入她发丛,滑过她脖颈肌肤,无声无息地没入衣襟,襟口旋即润湿一片。
渐渐,他双肩轻|颤起来,臂弯越来越紧,力道之大,仿佛要将她嵌入自己骨血中。
自己失踪这么久,他一定也吓坏了吧
上次见他哭,还是前世,在自己灵位前。而这辈子,却还是第一次。
他这么倔强高傲的人,在战场上受伤,都没掉过一滴眼泪,每次却都因为她而泣不成声。
顾慈的心缓慢而清晰地缩紧了下,双手环抱住他腰身,轻轻拍抚他后背。
“好了,我没生你的气,真的。”
沉吟片刻,顾慈从戚北落怀里钻出来,摸出一沓泛黄的信,递过去,“喏,我同柳眠风互通过的书信,能找到的都全在这了,你拿去瞧吧,我和他当真不是你想的那样。”
戚北落一怔,勾了下嘴角,接过信,看也没看就全撕了,随手一扬。
纸片雪花般纷纷扬扬,顾慈惊讶,“你当真不看看么?”
她正仰面,眼前突然一花,额间便落下了一抹温热的吻,堵住她所有未及出口的话语。
“不必看,我信你。头先是我不对,不该疑神疑鬼,叫人钻了空子,害你遇险。”
戚北落边说边举起右手,抻直四指,指天朗声道,“我发誓,从今往后,再不会因这些没头没脑的事怀疑你。只要有我戚北落在,就不会让顾慈再遭遇今日这样的险境。”
他眼里仿佛天生带着蛊术,顾慈看久了,就好像要被吸进去,忙忽闪着眼睛,错开目光,眸子酿着春露,脸上慢慢泛起绯云,直比此刻天上的晚霞还绚烂。
烫人的目光还在打量她,顾慈脸颊烧得,伸手推他脸,亦娇亦嗔道:“谁、谁谁准许你亲的!那么多人都看着呢!”
戚北落挑了下精致的剑眉,余光漫不经心地朝两侧瞥去。
两队的锦衣卫心领神会,立刻调转马头,背对他们。
“哪有人看?嗯?”戚北落捏了捏她俏挺的鼻尖,似笑非笑地问。
顾慈被噎得无话可说,恨恨捶他肩膀。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般不要脸的人!捶完,她还是嘟着嘴,乖乖靠上他胸膛,笑的丝缕从唇角荡漾至眉梢。
戚北落牢牢圈她入怀,修长工细的手指环在她颈侧,揉|捏她双肩,又顺着她后颈,穿过她乌发,帮她打理乱发。
力道不轻不重,像这盛夏傍晚的风,不冷不热正适宜。
顾慈起初身子还微有些僵硬,在他温柔的安抚下,渐渐放松下来,眯起眼,懒洋洋地窝在他怀里,像只被顺毛的奶猫,幸福地蹭着他肩膀。
凤箫拖着五花大绑的谢子鸣,丢到马前,“启禀太子殿下,犯人鞋子鸣已带到,听候殿下发落。”
谢子鸣摔断了双腿,又被牛蹄子踩得皮青脸肿,趴在地上呜呜求饶。知戚北落不会睬他,伸出唯一能动的手指,丧家犬一般,像顾慈摇尾乞怜。
“慈儿我错了求你放过我这回,好不好?我保、保证日后都绕着你走,再不去烦你了,慈儿”
顾慈眼皮不抬。
知道戚北落会帮她讨回公道,她便干脆躲起懒。能说的,她刚才都已经说了,这辈子,无论谢子鸣是残是死,她都不会再看他一眼。
谢子鸣咬牙,硬着头皮转向戚北落。
戚北落充耳不闻,继续帮怀中小姑娘打理头发,眉眼温柔,手上动作更是清缓,细细帮她把最后一绺发丝绕到耳后,他才抬头,睨向谢子鸣,双眸森寒如数九寒天的暴雪。
谢子鸣心肝都颤了一下,滚了滚喉结,不安地调开目光。
左右木已成舟,他索性破罐破摔,扯着嗓子大吼:“戚北落,就算你是太子又如何?我怎么说也是正统的承恩侯世子,有陛下赐封的宝册在手,你若敢随意动我,小心你的太子之位!”
“承恩侯?”
戚北落剑眉散漫地一轩,打马行至他面前。
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谢子鸣本能地瑟缩了下去。
“你可知,承恩侯承的,是谁的恩?”戚北落寒声道。
谢子鸣心头趔趄,咬咬牙,不说话。
戚北落轻蔑哂笑,嘴角几乎没怎么扬起,“不说?还是不知道?”
谢子鸣还是一声不吭。
四下悄寂,戚北落笑意更浓,波澜不惊的外表下暗藏千军万马,“那孤便告诉你,承恩侯,承的是天家的恩。而孤,就代表天家。孤要收了你的命,你又能如何?”
伴随一声马啸,铁蹄“哒”地踩在谢子鸣伸出的手指上,他顿时惨叫连连。
怀中小姑娘眉心轻折,似被吵到。戚北落使个眼色,凤箫随地抓了抔土,塞进谢子鸣嘴里,他便咳得再叫不出。
“帮你逃出东宫,又逃出皇宫,甚至逃出帝京城的人,是谁?”
谢子鸣抽搐了下,双目骇然,似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
戚北落凤眼微眯,缓慢而冷戾地吐出三个字:“戚临川。”
谢子鸣再次抽搐,眼珠仿佛要从眶里瞪出。
戚临川是宣和帝第五子,系沈婉兮所出,乃如今的潞王。因先天不足,一直在泸州皇家别庄里养病。
隔这么远还能把手伸过来,还真是难为他了。
戚北落不屑地勾了下唇,看了眼凤箫,声线阴鸷,“将人带回去,关进诏狱,就这么死在这实在太便宜他,总得让他开开眼。”
说完,他又低头帮怀里睡着的小姑娘挪了挪身子,捏了捏她泛粉的脸颊。
小姑娘皱着漂亮的五官,不耐烦地拍开他,偏头继续睡。他笑了笑,森寒的眼眸顷刻间流光溢彩。
“她睡着了,你们动静小些,别吵醒她。”
说完便打马向前去。
撕心裂肺的长嚎惊起林中阵阵寒鸦,顾慈打了个小小的哈欠,揉着眼睛,仰面瞧他。
夕阳染镀他深秀眉眼,分明棱角中有种别样的温润美好,照得她的心也暖洋洋的。
周围宁静,风声轻俏。
顾慈惘惘瞧着,恍惚感觉今天一整日的惊慌都是错觉,他们只是一对寻常老夫妻,不过在一个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黄昏,沐浴夕光,携手归家。
她糯糯道:“我饿了……”
戚北落轻笑,揉揉她脑袋,将她又拥深些,“想吃什么,一会儿我让厨子给你单做。傻瓜,睡吧,我送你回家,家里人都等着你呢。到了家,就什么都有了。”
“嗯。”顾慈抱住他的窄腰,安心地进入甜甜梦乡。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全员红包鸭,大家千万不要给我省钱(/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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