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旧时光中的少年(三)

二十八

在唯一能操控这头凶兽的首领发疯之后,黑手党带来的混乱越发难以扼制。

那些原本享受过黑暗秩序带来的好处的人们纷纷皱起眉头,思考是不是应该换一个掌控黑夜的人。

除港口mafia以外的势力不约而同的保持沉默,这是一段诡异的时期。

不管白天黑夜,横滨的街道上到处都是四处奔走的暴徒。

普通人躲在家里,不是水和食物耗尽绝不会踏出门口一步。

店铺紧闭门扉,生意人唉声叹气,整座城市一片死寂。

这种情况哪怕是流淌着黄金的港口也热闹不起来,所有人风声鹤唳。

只有港口mafia依旧到处攻击别的势力,不少小组织在这场混乱中彻底消亡,贫民区又多出不少无父无母的孤儿。

轰隆一声巨响。

雨水哗啦啦的洗刷大地。

那些穿着黑衣的底层人员冒雨把刚死不久的尸体丢上货车,最近到处都是这副收尸的场景,不管太宰治走到哪里,入目的景象总会比他见识过的画面险恶无数倍。

大雨倾盆而下,仿佛整片天地的痛哭,有一个声音在他的心头悄悄低语,人心的恶意永远不会有尽头。

人类的恶就在这里,就在脚下,就在眼前。

太宰治的眼神渐渐死寂,如同不透光的黑暗,单薄的身体披上一件昂贵厚实的大衣,雨滴却毫不留情的将他浇了个透心凉。

长长的睫羽上悬坠了一串的雨珠,他眨眨眼睛,仿佛泪水般的雨珠不断从眼睛里滚落。

发现怎么都没办法把视野变清晰,他索性不再去做无用功,向天空的方向仰起头。

大雨倾盆。

雷鸣在闪电狰狞的划破天际之时,才如同重锤敲落在耳际一般的响彻。

梦鸠从书籍中抬起头,望向窗外。

他看见敲打在窗沿上的大雨,也看见乌云深处如蛛网一般张牙舞爪的电蛇。

“吱嘎——”

小诊所那扇门轴腐朽的大门被从外面打开。

听见声音的梦鸠朝那个方向看去,滚落的水滴湿透了太宰治脚下的地板,他浑身湿透了,脸色因为寒意泛起青白的颜色。

轰隆——

窗外雷鸣电闪,屋子里本就老化的电线一下坚持不住,干脆在太宰治出现的时候熄灭了屋内全部的灯火。

小小的诊所内黑暗降临,唯有闪电破空的时候,会有一道刺眼的光线照亮对方眼底的神色。

太宰治一声不吭。

梦鸠也没有急着出声。

安静的只有心跳声回荡在的室内,水滴滑落的声响成了唯一的杂音。

太宰治不知思考了多久……他在来这里之前就在思考,考虑了一路,但是在推开这扇门的时候还是犹豫了。

大雨湿透了他的衣服,这具一直不算健康的身体已经开始无意识的打冷颤。

在湿冷中泛起青白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太宰治却仍在犹豫,可是他已经走进来了不是吗?

那扇令他犹豫的门,在一声雷鸣后轻轻打开,代表他向栖息在心中的野兽屈服了。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怀疑自己的做法,然后又因为心底的声音妥协。

太宰治承认,不管他有多么鄙薄轻视那些受控于人性,干着肮脏勾当的恶/党,他本质上也是一个和对方差不多的混账,血管里流淌着自私自利的深红。

这样的人世……他这样的人……存在一日就是世人的苦痛来源。

少年清秀的面容泛起一层冷白,眼神幽深死寂,充斥着浓浓的矛盾与刺痛。

然而在梦鸠看来,他站在黑暗之中,孤身一人试图抵抗什么,但是他越是抵抗,黑暗越是将他吞没。

大妖想,他会伸手吗?

“要跟我走吗?”

许久的沉默,有种他几乎不会开口的错觉萌生,但是他还是发出了自己心底的声音,那么轻微……那么小心翼翼……仿佛生怕惊动了什么……

梦鸠看向太宰,好像昨日的场景重现,他想到刚来到这个时空时遇上的少年。

他也是这样说的。

心情顿时变得焦灼又温暖,梦鸠望向连呼吸都变得细微,竭力试图隐瞒自己的心情,两手在身侧死死攥紧的太宰治……大妖垂下眼帘,露出接纳一切,又理解一切后的平静神色。

“嗯,留在你身边不是很难做出的决定。”

太宰的呼吸猛地顿住。

梦鸠好似没有发觉一般的低下了头,摆弄手中的那本原文书。

“你确定吗?跟着我,你的处境会变得非常尴尬,一定会被拿来利用的。”太宰治不愿隐瞒,也不想隐瞒梦鸠,他表现出来的诚实就像是一只努力求救的手,在用力把人推开。

很有意思吧?

明明是在求救却总会把人推开。

也许这就是聪明人的做法?

梦鸠合起手中的书本,轻轻一叹,五官分明的精致模样若非病弱缠身他本是一名不输给太宰治的美少年,但是他的生命从一开始就踏上钢丝,随时可能坠入深渊。

这样不幸的他和年轻的太宰治相遇,也不知是谁会变得更为不幸。

大妖不在意外界的看法,不在意自己会不会不幸,但他在乎这名人类。

一朵花盛开的千百种模样他都要看到。

这就是一只神灵级别的大妖的贪婪。

连当事人都察觉不到的恐怖执念扎根在这副随时可能死亡的躯体内,梦鸠深吸一口气,潮湿的水气扑面而来。

“活着的滋味真是太好了,太宰。”

太宰治:“?”

梦鸠轻声:“我是这样觉得的,太宰,但如果是为了你而死,我不怕。”

天外再次响起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太宰却仿佛没有听见,怔忪的模样好似灵魂迷失在某个神秘的领域。

梦鸠望着他,努力用这副身体离开病床。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他赤着脚掌踩在地面上。

还是那身白色的打扮,全身没有除此以外的多余色彩,令太宰治一下子想起初见。

当时带给自己的荒谬感再次突然而至——

太宰想不通这个人到底是为什么这样重视自己,以至于……枉顾他那么艰难才延续下来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