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边的话一听,证件查完之后处理意见就两条。
房主要换锁,合理合法,他们没道理阻拦。
张向阳要退租,也合理合法,不过这是经济纠纷,他们派出所不管,建议张向阳去法院起诉。
“这里拆迁的好多文化水平都不高的,不一定真的要上法庭,你请个律师吓吓他好咧。”
“买房子的人是无辜的呀,他又不知道你们这还有这些搞七捻三的事情,买了房子换锁么很正常的咯。”
“你去趟居委会吧,居委会那帮老阿姨很热心的,以后不让老陆去棋牌室玩,老陆就怕了。”
警察们给了张向阳很多意见,两个锁匠拿钱办事,叮叮当当地已经开始换锁,边换边附和,“对的对的,都是房东不好,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找准人。”
张向阳沉默不言。
冤有头债有主。
这话说的一点不错。
只是有几个苦主是真讨得到公道的?
张向阳察觉自己内心的消极后,立刻警惕地打起精神,对出警的警察道:“谢谢警察同志,我再跟房东沟通沟通。”
送走警察后,两个锁匠已经很利落地把活干完,他们收到的指令是把钥匙带走,临走之前,很善意地提醒张向阳,“小伙子,你先换个地方住,慢慢跟房东打官司,我们走了,你出去可就进不来了。”
张向阳看向沙发旁堆积的行李。
“强龙不压地头蛇,你外地的,不好跟本地人斗的。”
锁匠帮了忙,一起帮张向阳把行李带到了楼下。
张向阳谢他们,他们都说不用,都是外地打工的,互相搭把手很正常。
张向阳守着一个大皮箱、一个塞得鼓鼓囊囊的书包、一床被子加上一个电脑包,一桶菜籽油,加上手上捧着的一盆小绿萝,这就是他在这座城市的全部家当。
房子不能住了。
即使能住,张向阳也不想再住在户主即将变成贺乘风的房子里。
得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
张向阳拖着行李一路走到小区门口的中介。
他房子就是在这儿租的。
租给他房子的那个中介倒是不在。
张向阳三言两语说明了自己想租房子,短租,因为他身上没那么多钱,付不起押一付三那么多钱。
接待他的中介态度还挺热情,给他倒了水,很耐心地听他的要求。
一个人住,房子越小越好(这样便宜),最好离152号远一点(他原来住的那套),他现在暂时只能租一个月的。
这样苛刻的要求也没难倒中介,他说有合适的,让张向阳交身份证签字。
张向阳犹豫了一下,道:“我之前在你们这里租过房子。”
“原来是老客户了。”
“房东不肯退押金给我。”
“啊?怎么会有这种事呢?”
对方一副为他打抱不平的样子,张向阳也燃起了一丝希望,毕竟是同一个公司,而且中介出面,比他说话正式,应该是好办一点。
但当张向阳将整件事说完之后,准确地说是他提到陆耀祖这个名字后,对方的脸色就变了,甚至突兀地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
“你是叫张向阳吗?”
张向阳的嘴唇闭上了。
没有疑问了。
那种……看“奇葩”的眼神。
他甚至能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出“看着挺正常的男人怎么是同性恋啊”那种鄙夷中带着可怜,可怜中又带着厌恶的信息。
张向阳没说话了,他默默地站起身,没有承认自己的名字,拖着行李箱,肩膀上扛着棉被,提着大半桶油慢慢走出了中介公司。
外面正是正午,阳光猛烈,万物显形,张向阳在地面看到自己的影子,像是要被压垮了一般。
张向阳腰背慢慢挺直了,抬头对着太阳眨了眨眼睛,他回头看向中介公司,招待他的中介正皱着眉头捏瘪给他的那个纸杯。
“是,”张向阳忽然大声道,对方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直瞪着眼睛看他,张向阳很柔和但很坚持地看了回去,“我是张向阳。”
他决定从今天开始,学着不讨厌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