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刑那天,宋玉章去了。
他没有再看到活着的宋明昭,行刑的场面不给家属看,他只看到死了的宋明昭,对于宋明昭的死状,他不知怎么,非常的麻木,麻木到了自己都觉得寒心的地步。
然而确实是没有感觉,仿佛宋明昭早已死了。
宋齐远给宋明昭收了尸,聂家的人也在刑场外,从聂饮冰和聂青云的脸色上,宋齐远明白:事情还没有了结。
聂家的人走后,宋齐远问宋玉章,“银行的事……”
宋玉章道:“放心,我明天就回银行。”
宋齐远看了他的脸,心中也对自己感到很厌恶,兄弟死了,还是以这样的方式死的,但是没办法,自己不占任何道理,还得继续一刻不停地向前,只能这样,将这件事硬生生地翻过去。
宋齐远带着宋明昭的遗体走了,宋玉章离开前,又被个陌生的人给叫住了。
“您是宋五爷吧?”
宋玉章道:“是,你是?”
那人笑了笑,又立刻制止了笑容,“我……我是刚才行刑……”
宋玉章明白了,“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犯人行刑前叫我给您留一句遗言。”
“什么?”
那人挠了挠脑袋,“说让您看一眼书房的电报机。”
电报机?
宋玉章怀疑宋明昭或许给他留了遗书,给了那人一些钱后,让司机带着他回到了宋宅。
自从枪击案发生后,他就再没回过宋宅,他一下车,就连平常对他爱答不理的大白鸟也扑棱棱地飞了过来。
宋玉章上了楼,依照宋明昭的遗言进了宋振桥的书房。
宋振桥的书房更是久无人打扫,他进去找到了电报机,电报机倒像是有使用过的痕迹,他翻检了一下,发觉的确是有新进电报的迹象,他想了想,打了个电话去电报局,电报局的人说的确是有电报进来,时间正是枪击那一天,而发来的地点则是英国。
宋玉章放下了电话,心中忽而像是淌过一片冰冷的湖水。
他忘了,他完全忘了,“宋玉章”还活着。
他自认背负了巨债,获得了转机,那么这一切都是他的了,恍惚之间,他似乎早已忘记这一开始便是始于一个骗局。
无论骗局有没有成功,他是不是被反过来坑害了,这一切的开始的确就是他做的骗局。
宋玉章头晕目眩,他想象宋明昭无意中接收到电报,发觉一切都是骗局……宋玉章闭上了眼睛,已不敢继续再往下想。
司机在楼下等着,等了小半个钟头,宋玉章才从楼上下来,他手上捧了个盒子。
司机给他开了车门,宋玉章坐了进去,目光扫了一眼窗外暗绿的草坪,低头打开了盒子。
盒子里是一本半新不旧的包法利夫人和一颗小小的血红色的鸽血石。
宋玉章又回到了聂家,他出去了小半天,肩上的伤口有些裂开了,手指头亦是有些血迹斑斑,他并不怎么想处理,翻开了那本包法利夫人。
小说是全英文的,他看得有些吃力,起身去了聂雪屏书桌上想找一本英文字典,手掌翻动之间,却是掉出了一个薄薄的信封。
宋玉章捡起信封,上面同样是英文。
宋玉章认识上面的英文——这封未寄出的信是写给牛津大学的,日期则是九月十二。
宋玉章稍想了一下,随即便想明白了这封信是在哪一天写的。
“……读书同样也是要紧事……可以给牛津书信一封,让他们将你的学籍关系转入密云大学……”
掌心缓缓抚摸了信封,那上面的字迹端正而美丽,宋玉章忽而闭上眼睛,眼眶里落了一颗泪珠子,“啪”的一声打在了信封上。
两个人都爱他,两个人都死了。
可他还活着。
像个混蛋一样继续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