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三刻】
我和沈知秋经过乔装改扮,皆已整装待发。
迟迟没有露面的沈惜月突然推门而入,一进来便警觉地吹灭了烛火。
我和沈知秋对视一眼,在沈惜月的示意下不约而同地围在一起,认真听惜月讲“行动计划”。
沈惜月也不废话,开门见山道:“稍候会有专人假扮成我们几个,待在房内迷惑敌方视听还有一队黑衣人会从公主府后门驾马而出,以调虎离山而我们真正的路线是从城北又玄关离京,途经云川,再借道乌镇……”
我对南国的地形地名一无所知,听得云里雾里。倒是沈知秋,不等沈惜月讲完就目光炯炯地抚掌赞叹道:“妙啊!如此兵分三路,纵使他们人多势众也分身乏术!等他们发现被骗了的时候,我们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溜之大吉了!不过……”知秋疑惑道:“为何非要借道乌镇?那岂不是要绕一大圈冤枉路?万一途中再生变故……”
沈惜月沉默了一瞬,微不可察地轻叹:“你可知,我们要去往何处?”
“难道不是去洛邑投奔外祖父?”
“洛邑守军发动了兵变,诬陷外祖父私吞军饷、枉为一方守将,剥夺了他的兵权,将他软禁在府内。外祖父,已是自身难保……”
“什么?!”沈知秋差点拍案而起,被沈惜月一把按住。
“早知你沉不住气,但现在可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沈惜月冷着脸,“此次洛邑兵变,明显是蓄谋已久,恐怕不只是针对外祖父一人。如今后宫干政,皇后母家一家独大,野心昭昭……前有四哥被贬至玉门关,紧接着大哥病重,现在又是外祖父的兵权被褫夺……我沈家百年基业怕是要毁于一旦……”
沈知秋震惊地捂住了嘴,我心中也唏嘘不已——没想到南国的内乱竟然已经到了外戚掌权、江山易主的地步……
我看向沈惜月,他虽然面上不动声色,但紧蹙的眉头却不曾舒展开来。
这个年岁不及弱冠的少年,竟然独自背负了这么多……眼看着祖宗基业不保,他想必比谁都心急如焚。明明已经忙得焦头烂额,却还要因为我和沈知秋的意气用事而劳心伤神。尤其是,在这样的压力之下,沈惜月竟然愿意浪费他的宝贵时间带我去许府,在屋顶上陪我呆到大雨倾盆,一同淋成“落汤鸡”回来却毫无怨言,只为了解开我所谓的“心结”……
我心中一暖,嘴角不自觉地微微向上弯起,被满腔感动的情绪软软地包裹着,连带着看沈惜月的眼神也柔和了许多。
“弟弟,在洛宁镇的时候,你突然不告而别,也是因为这件事吧?”沈知秋问得小心翼翼,声音细若蚊吟。
“嗯……”沈惜月轻轻叹气,似是无可奈何,“我接到密报后放心不下,本想亲自回来查探一番,再回去与你们汇合。不曾想你们竟然主动送上门来……”
我和沈知秋面面相觑,再次不约而同地垂下头。
“唉……都怪我都怪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如果我不那么任性,我们现在也不至于被困在这里绞尽脑汁地计划逃跑了,”沈知秋的声音突然变得悲怆:“连外祖父也被困住,生死未卜……”
沈惜月冷静地摇了摇头:“不会,外祖父虽然被褫夺了兵权,但他的威望犹在,军中也有不少的忠于他的部下。南家人根基未稳,不会蠢到连斩杀功臣会激起民愤的道理都不明白。外祖父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
“那也不能一直被软禁啊!外祖父年事已高,近几年身体每况愈下,我怕……”沈知秋快急哭了。
“现下朝堂人人自危,外祖父的旧日同僚毫无疑问会选择明哲保身。我们能相信的唯有一人……若能得他相助,救出外祖父指日可待……”
听沈惜月这么说,我好奇极了。
“唯有一人……”沈知秋喃喃重复着,突然双眼放光:“啊!我想到了!是四哥!只有他!”
“嗯,”沈惜月微微颔首,“四哥幼时曾在外祖父麾下历练,得他倾囊相授。四哥深明大义,更何况此事牵一发而动全身,就算是为了我沈家的江山社稷,他也绝不会坐视不理。”
“好!我们即刻启程,目标玉门关!”
见知秋眉开眼笑,我也暗自松了口气,万幸,还有希望扭转乾坤……无论是沈知秋和惜月姐弟,还是她们口中的“四哥”,都是王室后裔中的佼佼者。我也无比确信,沈家的衰落只是暂时的,他们的百年基业并不是后继无人。
见我一直沉默不语,沈知秋捅了捅我:“喂,阿轩!你在发什么呆呢?是不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我看向沈惜月,不合时宜地问出了从一开始就盘桓在心头的问题:“我确实有疑问。惜月,我记得你说安排了一队黑衣人从公主府后门出以调虎离山,可是,这么一队人明目张胆地从后门走……‘那些人’会轻易上当吗?”
沈惜月眸子微眯,狡黠得像只狐狸:“你可知,聪明反被聪明误?‘那些人’十分多疑,我们自然要反其道而行之,才能一击制胜。”
我恍然大悟,煞有其事地点点头:“谢谢你惜月,我明白了,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吧……”
沈惜月难得地有耐心:“你要这么理解也并无不可。”
【一个时辰后】
我微微侧头,颇为无语地瞥了眼靠在我肩膀上睡得正香的沈知秋,强迫自己忽视那些滴落在我肩上的口水,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回想起来,几人的离京之路顺利得简直不可思议……
又玄关位于江城北部,此关卡人迹罕至、连守军都少得可怜。甫一过关,马车一路向北,官道平坦宽阔,虽然杳无人烟,但除了时不时会听见怖人的鸟啼之外并无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