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闻言愕然——他认识“我”?还有,他用的是尊称“您”——为何要用敬辞来称呼我一个初出茅庐的楞头小子?
早上好不容易才让吴知秋相信我是林洛的二儿子,未料半途中杀出一个程咬金,这么快就要穿帮了……
不,不行,不能让他在这么多人面前挑明我的身份。
吴知秋几人不明所以地看着我和白毅两人,都不约而同地察觉到了两人之间不同寻常的氛围。
在吴知秋好奇询问之前,我立刻站到“始作俑者”身前,向他们几人歉意地点点头,平静地解释道:“不好意思,这位白大侠是家父派来寻我的护卫,或许家中出了事,不便告知各位,还望你们谅解。”
吴知秋疑惑:“你之前怎么没认出他来?”
终于问了!
为了调节气氛,我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哈哈,知秋不解也情有可原。我俩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互相认出来,一来是因为我已经离家几载未归,男大十八变,我的容貌早就变了样,穿着打扮上也与在家中时天差地别,白大侠自然认不出来。二来,我也不认识他,这个就更容易理解了——我小时候耽于玩乐,父亲对我也疏于管教,是故,我从未留心过父亲大人的手下是何模样,今日见到白大侠,也只觉得他的声音听起来耳熟罢了,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是父亲的人……”
嘿嘿,父亲的确对“我”“疏于管教”,否则,我怎么会是个“睁眼瞎”呢?不信吴知秋会起疑。
我自以为天衣无缝地编着瞎话,没有注意到身后的白毅由热切渐渐转为困惑的表情。
因为我这番说辞与之前说过的话完全吻合,找不出破绽,吴知秋果然不疑有他。
“原来是这样呀……那好吧,阿轩,白大侠既然是你父亲派来的,想必是有要事告知。你们快说正事吧,我们会回避的。”
“这个倒不用,我们可以去那边说,先失陪一下。”
“嗯,快去吧。”
在吴知秋面前,我看似游刃有余、谎话信手拈来,心中那淡淡的忧愁却怎么也化不开——哪里是我巧舌如簧、能言善辩,不过是因为吴知秋对我还存着那份真挚单纯的信任罢了……只是,这种全凭喜恶、一念之间就能论对错的内心感觉能维持多久呢?它又能经得起多少考验?
心中难免歉疚,他待我真诚热情,心思单纯澄明,我却不能坦然相待,甚至还谎话连篇……真正被揭穿的那一天,我该如何自处?一想到那双清澈的大眼睛里满是难过失望的情绪,我就无法再强迫自己假装平静……
人一旦出于某种原因和心态说了次谎话,就需要不断地想出新的谎话来圆第一个谎,陷入一个无边无际的连环怪圈里,变得满口胡言、谎话连篇。
甚至,终有一日连自己也骗过了,自欺欺人地认为谎言编织的世间才是真实的,却忘记了,那不过是脆弱的、不堪一击的海市蜃楼,被那名为“证据”和“真相”的风轻轻一吹,就烟消云散了。
我轻轻地叹了口气,让自己尽快摆脱这种难过低落的情绪——此时此刻,还有更重要的麻烦摆在眼前。如果解决不好、我的秘密被此人拆穿,说不定吴知秋会立即与我恩断义绝、分道扬镳。
可我们才刚刚结成患难之交,经历过考验的友谊也比刚开始简单的同情欣赏更加深刻牢固,我怎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份友情绝尘离去?承认吧,在这个异世界里,我贪恋每一位朋友给予我的温暖,如果说谎能继续维持这份友谊,我想,我会毫不犹豫地继续欺骗下去。
谎言终有漏洞百出、一朝被说破的一天,但至少不是现在,更不应该是这种草率的方式……如果上天眷顾,我多么希望能在我们多次出生入死、友谊坚不可摧之时再来坦白,或许,到那时这份友谊会有了挽回的余地……
就这样吧,小心翼翼地保护好这个用谎言掩盖起来的秘密,给我一段足以让友情积淀升华的时间,给我一次自我坦白身份的机会……给我,一次努力争取的机会……
从前只懂得逆来顺受、坚持“中庸”之道的我啊,这个在过去的二十四年人生中都没有主动争取过的人,第一次,这么渴望留住我的朋友。留住他的信任,留住他的情谊,也留住,他清新纯真的明媚笑靥……
我不由分说地牵住白毅的一只衣袖,向另一侧的小巷子走去。
步入巷中,我立刻松开手,转身看他。
对方恭敬地半跪在地上,垂首抱拳道:“大小姐!”
我差不多猜到了他的身份——一个身手不凡的侠客、佩刀也不似凡物,又认识林慕轩,称呼她为“大小姐”,很可能是王府里的侍卫。
我有些不习惯,但还是尽量端着小姐的架子,不露出马脚。
“请起。父亲派你来的?”除了林父,我再想不到别人。
“不是。”
白毅的眼中带着探究之意:“大小姐,缘何不认得属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