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六话 沧海一粟

一刻钟过去,终于看到紫衣男子一只手提着一个大包裹,另一只手牵着一匹骆驼向我们走来。将包裹递给青衣男子,自己则一掀袍席地而坐,朗声道:“我已经酒足饭饱了,你自便吧。”

“你这个老是吃独食的白眼狼……”

“哼!是你自己非要在此,与我何干?”

我有些尴尬,的确,青衣男子是担心我独自走掉才没有去客栈吃饭,而是在此陪同我一起等。又因为我不敢去客栈,他也不去,现在只能凑合着吃干粮了……

“哎?你真是越来越没大没小了……看我哪天不收拾你……”虽然不满地放狠话,但他还是极快地从包裹中取出两张馕饼,先递给我一张,然后自己掰着馕就着水吃下。

我也不扭捏,接过道了声多谢就开始啃干粮,果然又干又硬……这两个月来喝惯了雪绒熬的白粥,我第一次觉得干粮如此难以下咽。

想起雪绒,心中的内疚感愈甚,眼泪不自知地落下,混进嘴里,令入口的干粮又咸又涩……

“哎?你怎么哭了?是不是噎到了?”青衣男子凑近我,将水囊递到我嘴边。

我没有避讳什么,接过就喝。他轻轻拍着我的背替我顺气,满脸担忧。此时我的心中没有男女大防,有的只是感动,于是用力摇摇头,抹抹眼泪:“我没事……谢谢你……”

青衣男子只是笑笑:“出门在外,互相照顾是应该的。”

紫衣男子默默地看了我一眼,若有所思。

见干粮吃得差不多了,我的心情也已平复许多,青衣男子站起身拍拍衣服,然后拉起我:“准备好了吗?我们走吧,一路向东就能走出大漠,回到官道上。”

“嗯,走吧。”

兄弟俩同骑一匹骆驼,我仍旧坐在自己原来的骆驼背上。

驼铃声悠远绵长,在无垠沙漠中忽远忽近,若隐若现。远远望去,结伴而行的三人渺小至极,如沧海中的粒粟……

傍晚时分,我们三人行至一小片绿洲。寻到一处背风坡,三人拴好骆驼。紫衣男子掏出火折子,我和青衣男子找来干树枝升起篝火。

看着火光在眼前跳动,许久不曾忆起现代生活的我心中百感交集,再次想起了自己在现代的最后一晚——我在梦中的火海里痛苦挣扎,母亲在耳边撕心裂肺地痛哭……鼻子一酸,眼前的篝火渐渐模糊起来……

我蜷起双腿,别过脸迅速擦干眼泪。来这里仅短短半年时间,却经历了我二十几年人生中从来不曾设想过的事情。

从阴山竹屋到京城长宁,再从边境朔京到鸣沙山白草堂,一桩桩一件件都围绕着谋权夺利与大国政治……我、林父、刘嬷嬷、雪绒……每个人都有迫不得已的苦衷,每个人都命如蝼蚁,每个人都被当作棋子玩弄于股掌间……

想起雪绒心中愈发难过,眼睛再次湿润了……

突然,眼前出现一只修长的、麦色皮肤的手,掌心朝上,上面躺着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淡粉色手绢。

我泪眼朦胧地抬头看向眼前一袭青衣之人,他明亮的双眸在黑夜里熠熠生辉,声音轻柔:“擦一擦吧……”

我接过来,毫不客气地揩去眼泪。“谢谢……”我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