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复一日,一转眼已过去了半个多月。女孩足不出户,府里的侍妾们倒是难得的相安无事,她并没有多想,只安静享受着来之不易的平静生活。
这日,有小厮前来通传,女孩步入大堂,终于见到了快一年未曾露面的父亲大人。
女孩静静地凝视着这张面容,瘦削的面部,棱角分明的轮廓,下巴上生着青青的胡茬,深陷的双眼深邃如幽潭,依稀可见凌厉的光芒,可以想见他年轻时的意气风发——女孩有些心酸,他又瘦了。
女孩回过神,上前恭敬福身,这个将要步入不惑之年的男子冷漠地交代了几句话后转身离去,大堂再次恢复肃穆宁静。
凉风拂过,桌上的茶盏已凉透,女孩仍旧怔怔地立在原地。
良久,女孩忽然自嘲地轻笑一声,“现在连看我一眼都吝啬吗?呵呵,罢了……我还在奢望什么呢?”
三日后,出现在大堂的女孩粉色华服裹身,身姿窈窕,亭亭而立。三千青丝绾起,流云髻间斜插一支海棠步摇,流苏垂在耳边,随风轻轻摆动,衬得女孩的面庞更加白皙,肤如凝脂,让人忍不住赞叹——吾家有女初长成。
大堂众人的赞叹与私语声传入女孩耳中,她不动声色地望向父亲,正好捕捉到了他眼中转瞬即逝、令人难以察觉的复杂之色。
女孩在心底轻叹一声,走上前行礼。
“走吧。”父亲没再看她,率先走出大堂,上了马车。
女孩紧随其后,由小厮搀扶着踏上车辕,钻入马车后发现父亲已经在闭目养神了。
一路无言,只有车轴转动的轱辘声,间或有车夫挥动马鞭的声音,傍晚的街道冷清又寂寥…………
行至宫门前,侍卫毕恭毕敬地上前行礼后放行。
透过马车上的华丽薄纱,女孩静静地打量着满目的漆红高墙与琉璃翠瓦,神情似喜非喜,有着与这个年纪不相符的淡然与迷茫。
宫道两旁的灌木被修剪得十分整齐,庄重肃穆,正如与女孩相似的众多朱门贵女,言行举止谨慎小心,一颦一蹙皆可入画,却唯独缺乏少女的灵动活泼,令人无奈扼腕。
“吁——”马车缓缓停下,驾车的小厮恭敬的声音在帘外响起“老爷,到了。”
男子率先走下马车,看着他身着青色长袍的单薄背影,明显宽大的衣袍随风猎猎作响,女孩心里五味杂陈,弯腰缓缓步下车。
今夜皇宫设宴祭月,王公贵族大多带着家眷一同入宫赴宴,贵族重臣相聚自然免不了一番虚与委蛇。
女孩与其他女眷们低首敛目,同立一处。父亲在众多贵族中鹤立鸡群,对他们的阿谀奉承有礼又疏离地一一回应。
清冷的声音远远传来,女孩的双手无意识地轻轻绞着绣着粉海棠的丝帕——有多久没听到父亲说这么多话了呢?她想不起来,也不敢细想。
清风徐来,女孩挽起的三千青丝有几缕顺着脸颊落下,柔顺的触感好似记忆中母亲温暖的双手,抚慰着女孩无法平静的心灵。
女孩脸上漾起淡淡的微笑,浅浅的梨涡给素净的小脸平添了几分可爱意味,巧笑倩兮不过如此。
身边的侍女许久未见过她家小姐的笑容,只觉得呼吸一瞬间停滞;树上的寒鸦似乎也不忍心惊动这一刻的宁静甜美,呆呆地立在枝头……
重臣贵族们终于寒暄完毕,谈笑着相伴同行。女孩也随同各位女眷轻移莲步,珊珊慢行,裙腰旁系着银铃的飘带轻轻摆动,隐隐约约听到“叮当”轻响 ,像远山宝塔上的风铃。
及至祭坛,随上位者行跪拜礼拜月祈福,此为“祭月”,是为了祈求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看着众人虔诚的表情,女孩静静地想——各人所求虽各不相同,仍无外乎功名利禄,儿女情长。父亲,你在祈求什么呢?你的祈愿里,可有我一席之地?
女孩轻笑着自顾自摇头——没关系,父亲……不论你祈求的是什么,女儿只愿你长命百岁,免受疾病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