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电话的警员心急火燎,突然门外响起一阵乱七八糟的脚步声,有人拍门喊道:“陈声,快开门!给我出来!”
陈警员回头看了眼那扇门,从腰间掏出手枪,他决定守好最后一个岗位。
电话那头传来中年男子愉悦的嗓音,像是跟许久未见的老友一般,“陈声,你怎么才给我打电话,我等了你一下午怎么没来?”
陈声语速飞快地说:“山茶滞销,另寻路径。”
曾里元心头一凛,电话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就匆匆被挂断了。
警员们破门而入,陈声朝他们开了两枪,击倒了两名警员,但枪林弹雨,寡不敌众,陈声最后倒在血泊之中。
曾里元挂了电话,心下一沉,急忙从咖啡馆离开。
每周五曾里元都会在马里昂咖啡馆等陈声进行情报交接。自从董羽丰被捕后,他劝陈声撤离上海,可陈声说他要留下来静观其变,要是董羽丰叛变,他可以第一时间告诉组织,避免更大损失。他们也定好了危险信号,那句“山茶滞销,另寻路径”代表他这条线暴露了,需尽快撤离。
他也知道,那句话也代表他回不来了。
对于他们这种人而言,死亡是常态,严峻的斗争形式并不能给他们太多时间悲伤。
“先生,坐车吗?”一名黄包车夫拉着车,期待地看着他。
曾里元稳定心神,上车坐稳,对车夫道:“去恒山书店。”
“去恒山书店!”同样的话在警署响起,一窝蜂警员拿上家伙什奔下楼,发动车子。
赵子岩上衣警服敞开,里面穿着白衬衫,警帽也不戴,平常个性随意惯了,没人敢说什么。出发前他想了想,还是将佩枪放回抽屉。
二队的队长从对门探出头来,神秘兮兮地问道:“赵队长,又有任务啊?”
“嗯,去抓共党。”赵子岩看也不看他,径自出门去。
恒山书店坐落在四马路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平常店内冷冷清清,偶尔会有几个学生或粗布衣衫的人来翻翻书。周围邻居都叫店主老李,他约莫四十岁,体态偏瘦,常年戴着一副老旧眼镜,看上去有股文人的样子。
今天的生意依旧冷清,老李闲来无事蹲在门口给他的两盆月季修剪花枝。曾里元下了黄包车,喊了声:“李老板。”
老李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继续埋头修剪,随口说道:“曾先生来了,这次想借什么书?”
曾里元笑道:“我要那本《官场现形记》。”
“跟我来吧。”
老李放下剪子,带着曾里元穿过书店大堂来到里屋。进了里屋,曾里元拉着他低声说道:“警署传来消息,你们暴露了,赶快撤离,离开上海!”
老李听罢,将书柜最上边的一只红漆箱子取下来,开了锁翻出里面的文件,扔进准备好的火盆烧掉。曾里元小心地从窗子里观察大街,以防有不速之客。
“组长,那你呢?”
曾里元回答道:“我和叛徒没有横向联系,他不知道我的存在。”
“对了,下午会有刚到上海的同志来接头,我们撤离了,这个同志交给你了。他看到我留的信号会自行离开,并且在后天会在报上登一则寻人启事。接头暗号是:先生你有打火机吗?没有,我只有火柴。”老李语速飞快地交代道,曾里元点点头让他放心。
做完手头的工作,老李想出门将那两盆月季搬回里屋。盆栽是信号,这是他和新同志的约定。
下午三点,警察包围了恒山书店,店去人空,店里只剩那些老旧书籍和一盘烧干的灰烬。赵子岩叉着腰在门口破口大骂,要不是警员拦着,他会把书店一把火点着了。
恒山书店的对面屋檐下站着一名西装革履的男人,他拎着一个红木皮箱,帽子压得很低,叫别人看不清他的脸。若不是没见着门口的盆栽,他恐怕进去之后难以脱身。
傍晚时分,各家做饭的炊烟袅袅升起。闻家饭桌上亮着橘色的灯,本属于温馨的晚饭时间,但菜已经热了三回了。女管家沈念冬一边焦急地望着门外,一边盘算着要不要再去热一次饭菜。
沈念冬虽是闻家下人,但又不全是闻家下人。说起来要追溯到她的十二岁,她父母是闻家的杂工,在闻父出南洋做生意的时候,闻父遇到生意对手暗中谋杀,沈念冬的父母为了保护他而死,此后闻父念及恩情便把沈念冬接过来抚养,还送她去念书。闻父去世后,闻思齐考上美国西点军校出国,家中生意无人打理,于是沈念冬便作为女管家帮忙接手,免去了闻思齐许多后顾之忧。
外人眼里她是闻家家仆,但在闻家人眼里她如朝夕相处的家人一般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