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夏没作声。
她接触陌生的事物时总是话很少,一路安静地跟在李燃身后找到他们所在的车厢,瞪大眼睛朝左边看床铺、朝右边看行李架,半晌留意到李燃在犯愁,罪魁祸首是她的行李箱。
“是应该往前面抢抢的,”他咧咧嘴,盯着已经被各种箱包、编织袋挤得满满当当的行李架,“没地方放了。……其实我也没怎么坐过火车。”
见夏笑了,急中生智,指着下铺的床,“塞床底下吧!”
两个人因为妥善安置了行李箱这件小事就很高兴。旅途中任何小事都开心,所以方便面也好吃,李燃好像也明白了一些。
他起身去给一个够不着行李架的阿姨帮忙的时候,见夏乖乖坐在下铺,好奇地盯着走道上来来往往的旅客和窗外道别的亲友,突然一个中年男人拍了她一下,陈见夏一哆嗦。
“咱俩换个票,”男人把自己的票在她面前晃了晃,“我就旁边车厢的,上铺我爬着费劲,伸不开腿。”
陈见夏展现出了对一个长辈的本能驯顺,身体先于意愿做出了反应,点头了。她迅速后悔,男人已经伸过手来拿她攥在手心的票。
“你干吗?”李燃的声音出现在男人背后。
男人刚刚满脸理所当然,估计是误认为陈见夏独自出行没有旅伴,现在忽然冒出这么高大一个小伙子,傻了,脸上浮现出了讨好的笑容,语气也弱下去,“小姑娘瘦,而且上铺干净……”
“她瘦不瘦跟你有关系吗?上下铺为什么差几十块钱你自己不知道么?我们为了舒服特意买的下铺,你提补差价我也不换,何况你提都不提,怎么着,觉得小姑娘好说话?上铺干净,下铺也干净,你不坐就都干净!”
陈见夏吓得原地起立,这不是要打架吗?
然而她做好了准备拉架,男人却嘟嘟囔囔地边说边走,声音小得听不清,人是真的一拐弯不见了。
她转头去看李燃,一米八几的个子,几乎和上铺一样高了,还故意微仰着头,鼻孔冲人,脸上要是再来点血,好像立刻就能复制他们第一次在医务室见面的样子。难怪男人逃了。面对别人的时候,他还是那个李燃。然而这个嚣张的李燃下一秒立刻低头急着跟她解释:“我这和小时候你妈不让你给老奶奶让座可是两回事啊!他那明摆着是找软柿子捏——”
陈见夏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她踮脚拍拍他的狗头,说:“是我没有社会经验,抹不开脸。”
他们一起坐在下铺,李燃把小小的白色枕头放在她背后当靠垫,陈见夏频频看电子表,等着火车开动。她忽然轻声说:“我有时候能明白我妈为啥想生个男孩。这种时候,我要是个男的,他就不敢过来占便宜。”
李燃坐得直直的,调皮地用脑袋去尝试撞头上方的中铺,随口回答:“你怎么知道生个男孩一定是我这样的,万一长大了变成刚才那男的那种,多丢人啊!”
“丢人也比挨欺负好。”
“不会的。我会保护你的。”李燃说。
“如果你不在了呢?”
李燃愣愣地看她,见夏摆手解释:“不是死了那个‘不在了’!是,是,万一刚才我的确就是自己坐火车呢?我总有一天会自己坐火车,我——”
他没说话,眼神里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情绪。他轻轻把她揽进怀里,陈见夏不知怎么感觉到,他也在阻碍她看到他的眼睛,和她曾经做过的一样。
天渐渐暗下去。李燃要去餐车买泡面,陈见夏拉住他的手臂,从床底拉出行李箱,把拉链拉开一点点,胳膊伸进去,费劲地拽出两盒泡面和两根火腿肠。她早就准备好了。
每个包厢靠窗的小桌下面都有一只银色暖瓶,他们用热水泡了面,用叉子扎在盖面边缘封牢,慢慢地,香味飘出来,李燃嗅了嗅:“好像是比平时闻着香。以前午休闻到这味儿我都想吐。”
见夏吃了几口,却说:“没以前好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