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这个呆子,以前我就说过他,非不听,嗜书如命,如今可倒好了。徐彬的状语是眼残,不纳入,也就对我等寒门苛刻,士族高门可没那么多讲究。”
“那明年万一再不过,这么多年的书岂不是白读了?”
“孰能知晓呢?看他造化,实在不行,留下与我爹一道教书授学,我爹倒是通过了定品,还当上了官,现在不也教书授学么?”
萧钦之一愣,将注好水的茶壶盖上,忙问道:“听你这口气,话里有话啊,徐博士开堂授课,声名远扬,为时人称赞,不是好事一桩么。”
徐邈侧躺在芦苇席上,怔怔望着草屋顶,言道:“单有声名,有个什么用呢?昨日钦之兄没听朱樉说么,这十余间草堂,他想掀了就掀了。呵呵,妄我父背负背弃北人之骂名,辛辛苦苦为吴郡授习这么多年,到头来不及膏粱子弟一怒,钦之兄,你想想,是不是可悲?”
萧钦之沉默了,不敢妄加评断,人各有志,田园,朝堂,疆场,谁能确定作下的选择一定是满意的呢?
只是道:“朱樉也就说说,他要是敢掀,早就掀了,还能等到现在,再说有陆使君照拂,何人敢在这里生事?”
说到这,徐邈就来气,一屁股坐起来,不愤道:“陆使君,他是清正廉明,但他为了吴郡学子,害了我父一辈子,钉在了这里不得动弹一分。”
萧钦之疑惑道:“为何如此说?”
徐邈瞪着草屋顶部,徜徉道:“晋室初立,南人北上,陆机、陆云、张翰、顾荣,先后两死两回,华亭鹤唳,莼羹鲈脍,自此南北隔阂愈加深。南迁江左后,南人地位方才开始提升,入朝为官,然北人多洛声,南人为吴声,彼此多不磨合。故我父致士后,受陆使君邀来吴郡,教授南人洛声。”
欲要南北融合,拓宽南人入仕之路,首先得能说一口大家都能听得懂的话,就与后世的普通话一样,确乃关键之所在,陆使君想的倒是不错。
徐邈继续道:“当初,陆使君言他看重我父之才,若有朝一日,他升迁入朝,必定提携我父,然则升迁入朝已不可望,其兄陆始入朝多年,得五兵尚书职,不过一闲职尔,江、荆、扬、豫之兵权,皆听桓温大司马指使,陆使君又何能升迁?唯我父遵守诺言,诚诚恳恳教授南人洛音,既被北人记恨,又为南人小觑,实乃可悲至极。”
“钦之兄,你来评评理,陆使君是不是害了我父一辈子?”
萧钦之斟好了茶,置于桉上,心想:“你们父子间的事,又替父不平,我一个外人怎好言其他。”只好说道:“饮茶,饮茶。”
徐邈饮着清茶,咋着嘴,又道:“不瞒钦之兄,三月京口行,我父执意不让我去,是我偷着与芸菲兄去的。”
萧钦之放下了茶,好奇道:“这又是为何?莫非不想你明年定品?”
“正是!”徐邈气愤道:“他当年为都水使,因眼里不容污秽,受人排挤,故一气之下致士,来了吴郡,当了一个教书先生,现在又不想我入仕途,步他的后尘。接他的衣钵,一辈子当个教书先生,不如奋而一搏,与其授学一方,不如授学一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