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澜营首席火器师的实力虽然不容小觑,但那些丰功伟绩都是喻无名年轻时所创。
如今,他年事已高,脑袋和身体都已经不太灵活了。
幸而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老虎发起威来,还是能让那些病猫——普通的火器师敬佩得五体投地。
从隆冬钻研到春夏之交,仅仅半年的时间,喻无名就完成了其他火器师毕生难为的事。
五月末,符行衣刚从外地教完士兵回来,一下马就直奔总营的火器室。
“行衣,快过来看看,老夫改制的海战用火炮的第三版如何。”
喻无名撸着袖子,拍了拍炮身。
符行衣仔细观摩一番,纳闷不已。
“恕晚辈眼拙,看不出有什么不一样啊。”
一句话就把喻无名气得半死。
坐在一旁帮忙打下手的疯神卜哈哈大笑,道:“西沂是海上强国,跟争夺陆上霸主的齐荣两国不同,海战也是咱们的弱点。所以火器要改,就必须改成适宜海战所用。”
“几年前坐官船出海的那次,何大哥着手改过一版火炮。”
符行衣回忆过往,笑道:“不过只加固了炮身,和初版没什么区别,更重更难搬,不太方便,我看喻前辈的这一版,倒是挺轻便灵巧。”
喻无名洋洋得意地抚摸美髯,笑道:“那是自然,何家小子纯粹外行,但老夫对火器的了解自认是天底下数一数二的。
“第三版海战用火炮,既增加了五丈射程和火药容量,还强化了防水、防雷电的能力,在任何天气下作战均不受影响。除此之外,你再看看这个——”
符行衣顺着他手指的朝向看去,惊讶道:“玄铁飞鸢?”
第一次是聂铮用它轰炸天狼军驻地,第二次是聂铮救她飞离查察尔沙漠。
一看到玄铁飞鸢,就忍不住想起……
符行衣晃了晃脑袋,挥散那些不该再有的想法。
听喻无名道:“初版玄铁飞鸢出自皇帝之手,原本的技术比较成熟,很难再找出改进的地方。不过,由于制作工艺复杂,材料也极为难得,无法大规模地投入作战,老夫只能扩充合用药容载的铁匣子。”
疯神卜突然插话,提出建议。
“老芋头,能不能想办法,把这东西改成可以在空中调整飞行方向的‘铁风筝’,比如……拉根线?似乎更方便,而且降低了西沂的火器将玄铁飞鸢击落的可能性。”
喻无名暴怒大喝:“老夫半截身子都入土了,你这小疯子好狠的心,居然敢提那么多要求,想累死老夫吗?看看你手里的乌木,削了一整天,昨儿什么样,今儿还是什么样!”
疯神卜怄火发飙:“倚老卖老、为老不尊是不是?本王上战场杀人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窝着吓得直尿裤子,哪来的脸诋毁我?入土半截还不够,赶紧死,看着你就来气!”
两个老顽童吵得热火朝天。
一个六十多,一个四十多,还那么生龙活虎有精神。
符行衣身为区区二十出头的年轻屁孩,根本不敢在长辈跟前吭声。
只是眼瞅着两人扭打在了一处,她实在不能再坐视不理了,就走上前去从中劝和。
混乱之中,也不知怎的便和疯神卜交上了手。
在聂铮之前,老镇和王是东齐最恐怖的常胜将军,十七领兵,历经百战未尝败绩,受众望所归,差点成为皇位继承人。
虽未果,但连效忠于元景帝的宁沧海都对他青眼有加,赞为无双战神。
符行衣注意到他背着右手。
显然,他是在照顾自己的身体状况,有意相让,并借此试探自己的水平。
“听说老王爷年轻的时候,是东齐第一美男子来着。”
盯着那张遍布皱纹的沧桑面孔,符行衣心中叹道:“如今可惜了。”
兴许是她失望的眼神太明显了,疯神卜当即不再手下留情,一掌拍上她的肩膀。
逼得符行衣连连后退好几步,好险才站稳,没摔着。
她轻喘了一口气,笑道:“厉害,我自愧不如。”
疯神卜没吭声,而是抱着铜镜看了一会,默默地泪流满面。
符行衣嘴角抽了抽:“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拍拍疯神卜的头顶,喻无名走到符行衣身旁,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她的胳膊。
“老夫竟一直未曾察觉,你这右臂是怎么了?”
符行衣微微一愣,挠了挠耳垂,不甚在意地笑。
“几年前,濒临生死关头的时候,替人挡了一刀,右臂与躯干相连的筋脉被砍断,然后就废了。”
喻无名上手按了按,又把疯神卜喊过来查看。
两人共同诊断片刻。
喻无名“唔”了一下,道:“三年,时间略长了些,断掉的筋络两端应该萎缩不少,不过……”
疯神卜在旁应声:“真要治也能治,就是有点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