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伏黑惠的说法,他已经一个月没有回这间公寓了,只拜托房东偶尔来打扫卫生清除灰尘,保持室内清洁。
少年开了暖风机,果断翻出了居家的暖桌,铺在客厅的电视前,又熟练地放了一盘橘子,一盘脆饼在桌上。
这期间,甚尔就盘着腿坐在毯子上,一边喝茶,一边看儿子忙碌,理所当然地享受着儿子的照顾。不过,那双狭长的眼眸就没从宇迦身上移开过,视线上下环顾,瞧瞧青年的气色,又看对方呼吸顺不顺,心跳稳不稳。
感觉不打破一下沉默,甚尔能这样看到天黑,宇迦清清嗓子,解释:“我的体质比较特殊,死亡后不会消逝,而是不断转生,你不信的话,可以问一点以前只有我俩才知道的事。”
没等甚尔开口,屋里整理房间的伏黑惠爆发出一阵怒不可遏的吼声。
“这是什么?你又去赌马了?”
伏黑惠手里捏着一摞翻出来的马票,看日期都是今年的,稍稍一算,光这些就有几百万円。
“这所公寓一年的租金也就这些马票的十分之一!”
“啊……这点钱。”甚尔满不在乎的,视线不自主漂移,瞄了下宇迦的脸色,见青年表情倏然严峻,他咳了声,声音正经不少“都会挣回来的,竞马只是消遣的小爱好。”
“小钢珠呢?这是新宿歌舞伎町街的,你还去那里了?”
不止是马票,伏黑惠还找到了柏青哥的小金片,蓝色、银色的gold卡片标着序号,是玩赢才能得到的虚拟货币,能兑换成现金。
然而,一千个小钢珠才能换一小片金条,一小片金条也就1500円,天晓得甚尔花了多少钱进去,才得来这些小金条的。
甚尔喃喃:“这算什么,你用的这套茶具也是我在小钢珠店兑换来的礼品,用着不是挺好的么。”
伏黑惠:“这套茶具百元店里就能买到啊!这样大手大脚花钱,等你年纪大了,行动不便的时候,连养老的钱都存不下来吧!”
伏黑甚尔已经不是第一次被惠这样教育了,但今天,宇迦在,惠是个看场合的人,不会当着外人的面发脾气,要么是真的气极了。
宇迦倒是能理解惠的火气从何而来。
伏黑惠上的私立初中,一年学费加生活费总体下来差不多就150万円左右,靠着给五条悟那边做祓除任务,还会赚些外快补贴家用。
结果,自己生活精打细算,老父亲却能在赌场一掷千金,孩子能不气嘛。
甚尔虚虚摸了摸口袋,想起钱包连同钥匙都丢在卧室了,所以今天才不得不翻窗户回家,于是啧了声:“每个月不是打钱给你了么,不够?”
惠无奈扶额:“我不是说这个问题,是你养老的问题——”
这个家很久没有中立的一方出面调和了,而父子谈话总是说不到一个点上,眼看惠沉默了,甚尔没有翻到钱包,而是摸出了一包烟,于是干脆叼起一根,起身走到阳台上,又掩上了玻璃门,才为自己点着。
宇迦抓了个橘子,跟着他走上阳台,恰好一股海风袭来,卷着袅袅烟雾扑面,宇迦咳几声,甚尔立刻掐掉了手里的烟火。
“我没事,来透透气。”宇迦摆手,示意甚尔随意,“一开始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眼神很有气势嘛甚尔。”
“怎么可能忘。”甚尔哼了声,但却一直没有点燃烟头,双臂随意搭在围栏上,垂眼瞧着青年,良久,微哑的声音问“还会生病吗?”
“都治好了,我现在的身体很健康。”宇迦拍拍自己的胸口,那颗新的心脏十分活跃,神眷加成后,他以后怕是感冒都难,更别说得大病了,只会健康得活到老。
“是么。”甚尔把熄灭的烟叼在口中,从衣服的口袋里摸出一张卡,随手甩给宇迦。
宇迦抬手接住,只听甚尔道:“虽然那小子总是指责我乱花钱……其实花的都是小数目,大数额全存在这了。”
卡面是国外的账号,甚尔这些年经常做任务出国,想必是那时候办理的。
“怎么不告诉惠?”宇迦好奇,顺便回头看看,只见惠正在厨房的冰箱里翻找食材,似乎是在考虑,晚上做什么吃比较方便。
甚尔睨着他,说话时,口中的烟上下轻晃着:“他不会接受吧,这笔存款的初衷是万一发生什么,留给他看病用的。”
“啊……”
宇迦开始还不理解,忽然就想到,小惠曾经说的,母亲是生病离世的。
“渚也好,你也好,都是病故,也不知道是不是遗传性的,总而言之,先备一份以防万一吧。”甚尔轻描淡写说着,他背光站着,脸上的表情被光影切割得晦暗不明。
人生漫漫的旅途,终点都是寂静的死亡。
甚尔经历两回了,第一次参加禅院羽化的葬礼,前往礼堂那条长长的走廊在他眼中成了没有尽头的旋涡,扭曲的中央是迷离的未知和茫然不安的未来。
其他的人和事,甚尔记得不真切了,只是觉得,当时实在没有力气迈过那条走廊,最后仓皇离开,去禅院家独自收拾了行囊。
轻装上路前,再回头看一眼,只觉得这一大片禅院家的古宅无比荒芜,围墙瓦片上顽强生出的一点野草,才是真正有生命的。
第二次是伏黑渚,这一次他平静多了,还能冷静地收拾起焚烧后的骨灰,抱着丁点大的恵把一切打点好。
“生病真是可怕的东西,耗神又费钱,我这天赋是挺难得病的,但小惠是十种影法术继承者……”
甚尔说着说着,声音低下去,只是摇摇头。
“没什么医学道理的猜测罢了,当是我神经过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