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看到我了。

禅院直哉脑子里闪过这句话的同时，心跳情不自禁地加速，他微微捏紧了拳头，手心骤然变得滚烫。

那人转头的动作仿佛在他的视线里被放慢了，他看到了那人如白瓷般完美无瑕的侧脸，银色碎发流连在那人精致的眉眼旁，发尾点点微光点缀在他形状优美的唇瓣上，那上面灿烂的笑容冲淡了过分美貌带来的距离感，让他一下子从神界坠入凡尘，给予了人们去追逐观赏的勇气。

若是在其他时候，看到容貌这么出众的人，禅院直哉一定会停下来多欣赏几秒，然而现在的他恨不得自己从来没有来过这里。

他以最快的速度转身，门口的方向却传来了轰的一声，原本敞开的大门关闭了。

“少爷，”轻笑声在他的身后响起，“都看到我了，怎么不打声招呼？”

让禅院直哉心动的嗓音随着笑意上扬，变成了他最熟悉的声音，禅院直哉缓缓转身，僵硬地抬了抬嘴角，冷嘲道：“哪有主人先跟下人打招呼的道理。”

禅院直哉说完，看到那人脸上的笑意又加深了，不由得握紧了拳头。

“黑泽影……”

他叫出了那人的名字，看着那张熟悉无比的脸，他一时间竟然分不清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教堂外的天空悬挂上了月亮，银河一样的月光透过琉璃色的窗户倾泻下来，斑斓的色彩更加重了禅院直哉心中的荒诞之感。

思绪和言语被无数记忆冲垮，激烈的情绪在禅院直哉脑海中翻腾，恰如他混乱的思绪，他吐出的词汇迟迟都无法组成完整的句子。

“你不是该……”

“你怎么……还活着……？”

黑泽影脸上笑意微敛，秀气的眉头微微皱起：“少爷难道不想我活下来吗？”

他即使皱眉烦恼的样子也很好看，然而禅院直哉像是被戳到痛处一样，脸上露出了屈辱的表情，他蓦地大叫出声：“不准叫我少爷！”

再次从黑泽影嘴里听到这个称呼，禅院直哉的脑子轰地一下炸开了。

刻意埋藏在心底深处的记忆蜂拥而上，禅院直哉不得不被迫想起了那一天，他是怎么被打倒在地上，毫无尊严地抬着头，像狗一样对着比自己小的孩子摇尾乞怜的。

那时候黑泽影是怎么做的呢？

就是像现在这样，笑容灿烂地看着他：“少爷现在知道怎么求饶了吗？不仅要弯下你尊贵的膝盖，还要大声哭出来哦。”

“只有哭出来才能让人感受到少爷的绝望，才更容易心软呢。”

他手指捏着禅院直哉的脸，蓝色的眼里倒映着禅院直哉狼狈的样子，禅院直哉与生俱来的骄傲、还有他身为嫡子的光辉，都在那充满笑意的眼神里被践踏得粉碎。

禅院直哉的身体晃了晃，他抓住旁边的长椅扶手，结实的木制扶手竟然被他抓出了道道裂痕。

黑泽影目光落到他青筋暴起的手背上，关切地问：“你怎么了？”

“怎么了？”禅院直哉声音冰冷地重复。

他怎么可以……做了这些事之后，还若无其事地问他怎么了？！

他明明再清楚不过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禅院直哉都活得战战兢兢，像是被他在身上装了炸弹那般，越是在人前表现得风光，禅院直哉的心里就越恐慌，唯恐他一个不高兴就把他的人生全部毁掉。

直到得知他的死讯，禅院直哉才真正有了喘息时间。

禅院直哉以为自己早已忘记那段过往，可当这张精致无暇的脸出现在眼前时，他才发现自己错得多离谱。

光是看到这张脸，他就觉得自己又回到了那种暗无天日的生活里。

没有黑泽影的这些年仿佛只是他做过的一场美梦，如今梦破碎了，他回到了现实，他还是那个无能为力、只能看黑泽影眼色生活的可怜虫。

窗外的月光变得越来越明亮，可禅院直哉的眼里却照不进半点光芒。

他大步走过去，看到黑泽影翘着腿坐在长椅上，膝盖放着一本金色封皮的书，略长的深蓝色风衣从椅子边缘垂落，在地面留下一道颀长的剪影。

对上禅院直哉的目光，他微微勾唇，刚消退下去的笑意再次在那张漂亮的脸上出现。

禅院直哉瞬间失神，片刻后，他回过神来，竟然露出了憎恶的表情。

“你还是跟以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