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清梦道:“我看她,很不像是个爱出风头的样子,听人说她自打回了侯府,便很安静乖巧,这样性子的人怎么会有胆量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去抚琴?”
“可……”
“哥哥先别说,”庾清梦拦住要替星河辩解的庾轩,缓缓又道:“这也罢了,那日她弹奏的琴韵里,很肖似二叔的手法,所以我才惊动……她才学了几个月的琴,而二叔教她的时候只是在那小县城里,短短几天,后来回京又有嬷嬷指点,可她怎么就偏把二叔的琴韵学了个七七八八?我想只有一个解释,她是故意的。”
庾轩一句句听着,听到最后,难掩震惊:“故意?什么意思?”
清梦皱眉道:“故意让我听出来,故意让我留意到……也许……”她抬眸看向庾轩,把那个有点阴暗的想法压下去:“总之杏花林里那相遇,绝非是偶然。”
庾轩呆了片刻,赶紧摇头:“不,我不信。这些都是你的猜测,你不能把人想的……何况她故意的引起妹妹注意,又有什么好处。”
清梦微微一笑:“是,兴许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哥哥不用把这些话放在心上。”
庾轩本想等清梦反驳自己,没想到她只说了这句,他沉默了片刻,脸色更不佳了。
兄妹两坐了片刻,庾轩无精打采站起身来,庾清梦道:“哥哥。”
庾轩止步:“嗯?”
“不管她是不是故意的,有何目的,从她的琴韵里,我没听出什么污秽,”庾清梦淡淡地,说道:“就算她尽量地学二叔,但难掩底下本真,容星河是个好的。这也是为什么今日我会请她来。”
庾轩神情复杂,怅然若失地望着她。
清梦轻声一叹:“何况得二叔青眼的人,又能差到哪里去?”
星河是在巳时将至到的。
她是头一回来宁国公府,才晓得仕宦大族的宅邸,又跟侯府大为迥异。
门上早就得了里头的吩咐,见靖边侯府的车出现,便立刻向内通报,丫鬟婆子赶了出来迎接。
星河下地后又乘坐小轿子,一路到了二门才下轿。
等候二门处的丫鬟才是庾清梦院子里的人,含笑行礼,簇拥着星河向内。
相比较庾清梦的不想张扬,星河的打扮,便略显得隆重了。
苏夫人亲自掌眼,前前后后换了四五套的衣裳,才总算是选了这套杏黄缎的衫裙。
又给老太太过了目,老太太喜欢,这才罢了。
谭老夫人兴起,特意又给了星河一套整整三十四件的点翠嵌八宝头面。
连苏夫人都忍不住羡慕:“老太太把自己压箱底的宝贝都拿出来给三丫头了。我在这里伺候了几十年,连摸一模的福分都没呢。”
谭老夫人笑说:“罢了,你的那些好东西,不比我的差,偏又说这话。上次你给了三丫头那些首饰,我总也不能一毛不拔。”
又对星河说道:“那国公府不比别的地方,你去就等于咱们府里的颜面,别叫人小看了才是。”
她们用了十分心思,反而让星河有些不自在了。
庾清梦的院落,最靠近宁国公府老太君的上房,据说老太君也最宝爱这个孙女儿,庾清梦在十三岁之前都是跟在老太君身边睡的。
很整齐的白墙青瓦,丫鬟扶着星河进了门,偌大的院落,前方是整齐的一排屋子,门扇皆用朱红漆,台阶前却有树丛高大芭蕉树,大红大绿,相映成趣,非但一点俗气都无,反透出令人眼前一亮的清雅。
房门是打开的,星河抬头看时,见是庾清梦在门口出现,远远地看见她,微微一笑。
真是北国有佳人,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何况这远远一笑。
星河不由走快了几步,于台阶前行礼:“姐姐。”
庾清梦见她这般大礼,这才走过来几步,探手欲扶:“何必如此。”她的丫鬟早从旁替她扶住了星河。
清梦看的明白,今日星河的打扮,跟那日上巳又不同。
星河穿着杏黄衫子,越发显得人比花娇,肌肤嫩的仿佛狠看一眼都会伤了她。
颈间戴着个珍珠串玉坠角的软璎珞,珍珠宝石敷贴地垂在纤细修长的颈间。
她的发端插着一枚双股嵌宝金钗,白色青田玉雕的牡丹花,花心用的大块黄水晶,精致的金叶金蝶衬托,周围嵌着的是天然的红玛瑙,青金石,并没特意打磨,而是原来的形状,又古朴又华贵。
庾清梦自己生得出色,很少正眼看别的女子,如今认真打量过星河,只觉着赏心悦目,心里没来由多了点愉悦。
清梦不由地心想:“怪不得哥哥一见她就喜欢了,这般人物,真是我见尤怜。”
迎着星河进了里屋,丫鬟送了茶上来,庾清梦抬手道:“妹妹请。”
星河道了谢,抬手端了过去,她的手腕上是一枚极清透的冰种翡翠镯子,就像是清湖之水绕在玉腕上,衬着五指纤纤,美不胜收,简直让人想摸一摸这无瑕的玉肌跟素手到底是不是真的。
庾清梦将这美人美色一一收在眼底,她本看出星河这一遭是刻意打扮过,这倒也是人之常情,毕竟不能失礼。
不过看她的装束,就晓得必然是靖边侯府的夫人们出了主意,从头到脚都像是老太太的眼光,比如那镯子,就显然地比她的手腕要宽绰很多,显然是人家给的。
可就算如此,因为人生得出色,所有的便不成问题。
星河也在暗中留心庾四姑娘。
瞧着她头上的那枚古雅的点翠钗子,星河竟有些后悔:“原来她戴了这个,唉,老太太今日才给了我那套,我本来也该戴了,跟她一样多好。”
又见她双耳之上缀着点翠叶碧玺珠儿,跟头上的钗显然是一套的,虽然时常地转头吩咐丫鬟,或者示意自己如何,但行动间,那耳珰居然并不因而乱晃!
星河本来觉着庾清梦的举止给人很舒服、又很别具一格的感觉,只琢磨不到是什么。
当看见这个细节后,她猛地想起之前那教养嬷嬷跟自己提过的:耳珰的作用不只是为了好看,还是为了约束举止。
闺中女子,切忌随意的摇头晃脑,戴了耳珰,不管是走路,跟人说话,要做到上半身端静不动,倘若动作间耳珰晃起来,便是不合格的。
星河一直觉着这简直强人所难,如今近距离跟庾清梦相处,亲眼所见,心中震惊非常。
这才是真正的大户人家出身的端庄教养,怪不得总觉着庾清梦的气质异于常人,原来不仅仅是她的相貌出众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