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高廉几乎是放在明面上的试探和不信任,谢云儒表现得并不在意。
微抿了一口金泉城特有的烈酒,感受辛辣直冲脑门,谢云儒放下酒杯,看高廉一仰脖就是一杯酒下肚,又抽刀切一块羊腿下来丢进嘴里,又喝一大口酒下羊肉。
极烈的烧酒在高廉的脸上熏出红色。他砸一砸嘴,似乎酒肉带走了他对谢云儒的怀疑,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举杯对谢云儒示意。
“高大将军好酒量。”谢云儒也没有忙着对高廉解释什么。
他仍是只微抿一口酒,也拿起面前放着的短刀,从正在炭火上熏烤的羊腿上片下一片,在盐碗里略沾了些盐粒,放入口中。
口中还余下的些许酒辣味和鲜嫩肥美的羊肉完美的结合在一起,再加上盐的增色,让谢云儒满意的微微眯起双眼。
“国舅爷不愧是书香世家出身,吃个羊肉也这么斯文。”高廉开口,话说得不咸不淡,“是我疏忽了。”他又忽然直起身,笑道,“忘了国舅爷在京里养尊处优惯了,怎么吃得惯这些粗糙东西?来人——”
“是高大将军离京太久,忘了烤羊肉也是京中冬日常吃的东西。”谢云儒端着酒杯,也佯做才反应过来,笑道,“我也忘了,高大将军戎马一生,几乎没在京中停留过,夫人也不是京中出身,自然不知道天子脚下是如何了。”
高廉圆睁了双眼,笑容在他面上消失:“国舅爷这是什么意思?”
谢云儒面不改色,微笑道:“不过和大将军一样,说几句实话罢了。”
看了谢云儒半日,高廉倒回椅背上,从鼻子里笑了一声,说:“我一个粗人,不明白国舅爷的意思。国舅爷若有什么话想让我知道,还是说得清楚些好。”
谢云儒停了一会儿,不疾不徐道:“大将军疑我的诚心,我又拿什么信任您呢?”
高廉闭上眼睛,手指轻敲酒杯。
过不得一时,他睁眼坐直,给自己斟了满满一杯酒喝干,笑道:“我听说国舅爷家里住着一个妻侄,甚是有出息,十六岁就中了举人,还是山东第六名,是不是?”
谢云儒笑道:“看来国舅爷虽然身在边关,可对京内的事却是知之甚详。”
高廉扬起下巴,看着安总兵府的方向,说:“国舅爷别装傻,我的消息都是怎么来的,您不会不清楚罢?”
他又看谢云儒:“您想要的他家的证据,我确实有。可他家没了,国舅爷拿什么补我?总不能从此让我做个睁眼的瞎子,京中的事一概不知道罢?”
谢云儒笑:“大将军何必说这些。那一位只怕本领粗疏,差您许多。您在西北经营八年,难道连一点儿成果都没有?”
两人说着话时,高廉已经又是几杯酒下肚。
不知是不是酒意上了头,再说起安修石,他不再端着虚假的客气,反而嗤笑一声:“国舅爷才来一天,就看出了他是个什么货色,只怕这个蠢货自己还以为是个人物!”
他暴躁的把酒杯重重放在桌上:“老子捧了这东西八年,早就受够了!可他家的走狗还真忠心,这么个主子也心甘情愿的做奴才!”
屋内安静极了,只余下高廉粗重的呼吸声。
谢云儒对屋内高廉的亲兵说:“给你们大将军换个新杯子来,把酒擦了。”
高廉手上溅满了酒液,酒水正顺着他的手和桌沿淋淋漓漓的往下滴落。
谢云儒淡然自若,丝毫没被高廉突然的暴怒扰乱些许。
酒液在手背上发凉,高廉从亲兵手里抢过棉布,看似随意,实则细细的擦干手,道:“我一时激动,还望国舅爷见谅。”
“大将军平日受了太多委屈,这时候发作出来,也是信任我的缘故,这算什么。”谢云儒轻飘飘把这事揭过。
亲兵们收拾了残酒,又换新的上来,高廉挥手:“你们都下去罢,让我和国舅爷自在些说话。”他特意在“自在”两个字上放了重音。
谢云儒见状,也让自己的随从下去。
两个人面前的酒杯都换了新的。因亲兵还未来得及斟酒,高廉就让他们都下去了,因此酒杯中仍是空的。
谢云儒要提壶自己倒酒,被高廉先一步把酒壶拿在手里,笑道:“哪儿有让客自己倒酒的理?我高廉人虽粗些,却还不是不知礼的人。”
又各自坐定,高廉也不再痛饮借酒装疯了,只一口一口慢慢喝着,问:“我有一事不明白。国舅爷,你说我高廉这辈子靠着西宁郡王府,他家要倒,我少不得要再找门路。不然从此单打独斗倒是好说,万一再背上背叛旧主的名声,不但我会有难,只怕整个高家从此在军中都再难出头了。”
谢云儒要说话,被高廉止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