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否让尤二姐进门做琏二奶奶,贾母已和贾赦贾珍贾琏僵持了将近两个月。
虽说儿女婚事,父母做士,贾赦同意,邢夫人一向奉承贾赦,更听得尤二姐性子和软,不比王熙凤厉害,自然也愿意。
但贾母毕竟是荣国公夫人,除她之外,贾家再无一个能在宫里说得上话的人,她又是“四王八公”世交都尊敬的长辈,贾赦等怕把贾母惹急了,纵让尤二姐进了门,在各家世交面前也不认她是当家的奶奶,因此束手束脚,不敢像贾琏二月私娶尤二姐一样,直接办成了事,再知会贾母。
僵持了这么久,贾琏在家里没了祖母疼爱,也无人似王熙凤平儿一般,细心给他打点日常衣食起居。邢夫人无才,纵下了大力气掌家,荣国公府也比分家之前乱了不少,叫人不来,要东西也难,让贾琏心烦。出至尤二姐处,尤三姐又对他更加横眉冷对,连声好气儿都没了。
他从前喜欢尤二姐和顺,现在每见一回,尤二姐都红着眼圈儿,哭哭啼啼问他如何是好,时日一长,和顺听话的好处就成了软弱烦人的坏处,贾琏心里对尤二姐已是淡了不少。
又因贾政王夫人搬走,贾赦得意住到荣禧堂里,牢牢攥住了荣国公府的内外账册。他只命邢夫人管着内账,他亲自攥着外账,出去的每一笔银钱都要从他眼中过一遍,让贾琏没了趁办事捞钱的机会。
贾琏没了地方儿攒私房,贾赦因知他从赖家捞了不少好处,还隔三差五从他手里“借”几十几百两银子出去,或让他办事儿不给钱。
他问,贾赦便说:“这个家以后不是你的?你垫上几十两银子办事能怎么?”
若他说着实没钱了,贾赦便道:“你把账册拿来我看看。尤家的姑娘终究要进来,你那房子空着没用,不如卖了。”
贾琏面对贾赦着实无法,又不禁怀念起不通俗物的贾政当家时,他哪年没从府里攒下几百上千银子的私房花用?
不到两个月,他统共已被贾赦坑骗走了千余银钱,手里就剩几百两银子和房屋东西而已。
手头的钱少得贾琏发愁。
他再一想,光娶尤二姐一项,他少说也花了一二千银子。现在因为这事,弄得凤丫头带着他女儿跑了,还被清宁伯聘为女官,显得他不识好人,白放给了人家,打他的脸,和王家算彻底结了仇。平儿这蹄子也没良心,跟凤丫头走了。以后家里老爷做士,他再别想抠出来钱。如此一算,尤二姐不过一个软弱女子,如何能跟这些比?
贾琏心中更悔当日为色所迷,头脑一热,就把尤二姐娶成了二房。若非贾赦贾珍一直鼓着他让尤二姐进门,他早就撂开手,大不了再给嫁妆发嫁了尤二,一切听贾母的了。
是以贾母松口,说的这番话正撞在贾琏心坎儿上。
这二十来年,贾母对贾琏的疼爱只比对贾宝玉、贾元春略少些罢了。老祖母看上去老了好几岁,又这么灰心的和他说话,贾琏心里早愿意了。
贾母还叹:“我知道你年轻,和馋猫儿似的,看着她生得好些,你就撒不开手。可你想想,我七十岁的人了,要靠儿子孙子养老,也活不了几年了,为什么不直接放手不管,随你们去?我一直拦着不让她进门儿,实在是她当不得咱们这等人家的正房奶奶。不说别的,就说逢年过节,亲戚们往来,人家媳妇是什么样儿,你媳妇是无才无德偷娶来的。我厚着老脸,当不知道人家议论就罢了,可你呢?”
贾琏被说得低了头。
贾母叹息着把他拉到身旁坐了,说:“我说句你不爱听的,凤丫头在时这家里是什么样儿,你太太管了这家,家里又是什么样儿,你也看见了。以后你袭了爵位,尤家的那个估计还不如你太太呢。你若爱她,咱们家不少这几两银子,接进来养着就罢了。好歹娶个正经姑娘进来,让家里像个样儿,你也爱在家里呆着不是?”
贾琏心内服气,低头道:“老太太说得是,是孙子前些日子气性上头,想左了,对不住老太太。老太太既觉得李家姑娘好,那就求老太太去说。我父亲母亲还有珍大哥那里,我去说服他们。”
贾母笑笑,说:“若他们还犟,难为你,你只管来告诉我,我和他们说。”
贾琏忙说:“这些日子已经够让老太太操心了,我没脸再气您了。请老太太放心,我一定把事儿办好。”
贾母欣慰道:“家里幸好还有一个你,不然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李家的房子是薛家姨太太帮着买的,我明儿求薛家姨太太说媒,你先等着消息罢。”
贾琏闻言更难受了:“都是我不好。家里闹了这一场,还让亲戚们都看了笑话,也和亲戚们都疏远了。蟠兄弟上月回来,这都一个月了,我们也没见一回说几句话,倒让老太太为难,去和薛家姨妈搭情。”
贾母笑道:“这有什么。儿子惹祸,老子摆平。孙子要娶妻,我当祖母的少不得要替你操心。你快去罢,我这就找人写帖子送到薛家,请姨太太来。”
贾琏忙道:“不用老太太找人,我给您写。”
贾母便口述让贾琏写了帖子,没说何事,只说请薛姨妈来。贾琏亲自揣了让人送去薛家,便去找贾赦贾珍,说不娶尤二姐为正房,先娶新妻,再接尤二姐进来的话。
贾赦只为不喜王熙凤,且和贾母打擂台才支持尤二姐进门,其实心内也觉得尤二姐有种种不足之处。现贾母松口,要给贾琏娶更合适的媳妇,贾赦便以为是贾母服了软,当然愿意。
贾琏又去宁国公府找贾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