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三清教的教众便率队，有人持圭，有人持索，有人持幡，有人持铃，一路穿过江宁城，声势浩大地来到格物司寻人。

兼任格物司主簿的管祭酒做为负责人，首当其冲地挡在了大门前，不让他们把人带走。

领头的护法年纪跟他差不多大，率队往大门口一站，不急也不躁，捋着花白的长须，跟他讲道理。

两边态度都客客气气的，你颔首来我作揖，但是谁也不肯让步。

不消多时，就围上来一堆看热闹的人群。

听说是三清教的人来抓施展妖术的罪魁祸首了，有人跟着起哄，叫嚷着让看门的老头——也就是管祭酒——赶紧把人交出来。

也有个别声音，发出了对抓人行为的质疑。

其中有一个便是宋芮。

得知今年的秋试取消的消息后，他原本想赶快跟同乡的学子一起返乡来着，临行之前却收到了一封家书。

父亲在书信中告诉他，家乡的情况很不好，是水患影响最严重的地区之一，大水冲毁了不少房屋。自家的屋宇虽然没塌，但是水漫入谷仓，把存粮泡烂了。如今家人的口粮很成问题。

可是就算他们再清贫，好歹也是官宦之家，总不能跟平头百姓一起去领救济粮，如今之计只能变卖家产，换点粮食，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了。

宋父表示情非得已，让他的弟弟和妹妹也来京城投奔他的姑母，在齐府混口饭吃。

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宋芮还觉得父亲有点难为人，明知道姑母在齐府的处境也很艰难，还要把弟弟妹妹往这儿送。

待到二人历经坎坷来到江宁城，把父亲托付他急卖的东西交给了他，他才真正意识到家中的日子有多么不好过。

他的幼弟今年十二岁，妹妹十岁，他记得自己离家的时候，两个人还都是一脸天真无邪，无忧无虑的模样。如今弟弟牵着妹妹的手，紧紧地将小女孩儿护在身后，目光中流露出来的坚毅与稳重俨然已经像个成年男子了。

这个小小男子汉小心翼翼地打开层层包裹，才从里面掏出几样文玩交到他手上，见他拿好了，终于松了口气，道：“父亲说了，让兄长想想办法把这些物件都卖掉。一部分银子交给姑母，以供我兄妹二人在齐府的食宿之用，莫要给姑母添太多麻烦。另一部分则换成粮食，托人捎回家去。”

“切记，一定要换成粮食。因为现在家里有钱也不容易买到粮。父亲觉得江宁粮食储备充足，价格还是会便宜一些。”他说着，表示自己和妹妹也不会在江宁多叨扰的，只要把东西卖了，粮食买到了，他们就自己带着粮食回去。路途凶险，交给别人太不放心。他们两个小孩子反倒安全。

“反正现在路上多得是挨家挨户讨口吃食的乞儿，我们穿戴得落拓一些，不会有人注意的。”——弟弟如是说。

彼时宋芮掂着手上的两卷画轴和一把折扇，只觉得重如千金。

他知道这是父亲最宝贝的物件，平常挂在书房里，恨不得每天都要擦拭好几遍，连点灰尘都舍不得沾，如今却要拿出来变卖，可见家中面临的困难远远超出他的想象。因此一刻都不敢怠慢，将弟弟妹妹安顿好之后，便赶快出门寻找门路了。好在他之前摆摊卖过字画，认识一些喜好收藏的老主顾。

路过格物司的时候他正盘算着，自己在书院食宿都是不用钱的，文房四宝书院也提供，每个月还会发一些用于添置衣物等生活用品的补贴。虽然不多，但是他省着点，也能给弟弟妹妹分两口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