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个被工部招来临时帮忙的泥瓦匠,没念过书,只粗识几个大字,因此费了半天劲才磕磕巴巴地把这两句话读通顺,还不太能理解背后的深意。但这并不妨碍他因字里行间展露无遗的杀气而感到一阵惶恐,仿佛那经过大雨和洪水的冲刷仍然红得妖冶的字迹,尤其是硕大的“死”字,有一种魔力,能把人捉住,送入上古神兽的血盆大口似的。
他几乎是无意识地走下来,后退了好几步,远离了那几个字之后,才问道:“这……这是……什么意思?”声音在风雨飘零中颤颤发抖。
素帛看明白了,却没有回答他,而是皱着眉头,看向了煦和。
他正好也在看她,目光交错的一瞬间,二人的眼神都是错杂难言。
她几番想要开口,话到了嘴边,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两个帮忙的工人退到远处窃窃私语,她和皓君,煦和与薛谦,两两而立,站成了三个阵营。
一时他们周遭的空气静止了,风雨呼啸的声响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直到皓君拉了拉她的衣袖,严肃道:“此事我们得告知掌教。”素帛才不得已做出了一个点头的动作。
然而哪里还用得着她告诉呢?河道里发现了木鸢的残骸,上面还出现了神明的诅咒的消息不胫而走,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别说国师,整个江宁城的人都知道了。
大雨又断断续续下了三日才停,三日之间,三清教里迟迟没有动静。
市井间的舆论则早就炸开了锅。到处都在传,原来那木鸢身上所用的当真是妖法,激怒了天神,才会导致天降暴雨,惩罚世人。
一时间形势急转直下,格物司从人人好奇,变成了千夫所指的所在。
连朝中也在议论纷纷。
翰林院里,有人知道何碧成同煦和等人是同科,特地跑去打听这几个人的往事,以求了解他们的生平轨迹,好从中找出如此胆大妄为的背后缘由的时候,何碧成冷笑着表示,自己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了:“煦和这个妖人,心无敬畏,早晚会触怒鬼神。他在书院里就曾经卖弄聪明,招来祸患,害了同窗。只恨当初在下不才,没能抓住证据,让他侥幸逃脱了制裁。才教他如今变本加厉,害了更多人,终于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啊,时候未到。”
他说着,以过来人的语气,再三提醒身边人,切莫被煦和的外表所蒙蔽,一定要认清他旁门左道,祸国殃民的本质。这次大家一定要联合起来,一致声讨,千万别再让他逃脱了。
可是私下独处的时候,何碧成自己都觉得不敢相信。以前他说煦和弄巫,并没有确凿证据,大多时候都有些牵强附会的意味,他自己也知道。万万没有想到有一天不用他出面,煦和自己就能把自己玩死了。看来他和煦和之间的较量,最终要以煦和的不自量力而告终。虽留有没能通过为官之绩在史书里一决高低的遗憾,但怎么说是不是也算他赢了?
煦侍郎则万分庆幸,自己在下雨之前已经将妻女送到了北方。北方的岳丈手握兵权,虽谈不上能够为所欲为,但天高皇帝远的,想保护区区两个弱女子逃到三清教和朝廷都找不到的地方,还算不上什么难事。
他已在书信中说明,恳请岳丈时刻关注江宁城这边的动静,一旦听说自己和儿子被捉起来了的消息,便立刻着手安排。并且切记切记,千万不要让随军的道士得知母女二人已在军中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