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马在街巷中疾驰而过,鼻翼间发出阵阵嘶鸣,车上一盏幽暗的烛火将它喷薄而出的白汽照亮,无端生出几分腾云驾雾,从天而降的意味。
惊扰了几个沿街居民的好梦后,马儿又一声嘶鸣,在齐府门前停了下来。三人下车之前,又做贼心虚地互相对了一遍剧本,才上前叩门。
齐府依旧与今日的江宁城格格不入,满院通明,人人不得安寝。
听说圣女来了,齐老太太一开始还不大相信,直到真的见到人,才颤巍巍地放下拐杖行大礼,以为苍天有眼,自己的孙儿终于有救了,万分激动道:“圣女莅临寒舍,老妪有失远迎,实在失礼。还望圣女大人不计小人过,救我孙儿一命,大恩大德,老妪来世愿结草衔环以报。”说着就要给她跪下。
态度反差之大,令许靖在幕篱后不屑地嗤了一声。
素帛受了这个礼,并不动声色地用胳膊肘推了他一下,才缓缓伸手将老人家扶起来,温声道:“老人家当真要感谢的是宋公子才是。今日宋公子能上山找到我,便是缘分,贫道定当尽力而为。”
“是是是,老妪糊涂了。”齐老太太说着又对宋芮微微福身拜谢。
宋芮忙鞠躬鞠得比对方还深,连称受不起,都是自己应该做的。
许靖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哀嚎:明明最应该谢的人是我!真不知道大半夜不睡觉的折腾来能捞着什么好。
素帛在他没哼出声来之前,又保持微笑,给了他一胳膊肘。
许靖忍着痛,不大高兴地低声对她耳语:“先问一下小公子生病的整个来龙去脉。”
素帛便代他问了。
许靖听着齐老太太的叙述,若有所思。
在他一下一下推着素帛教她开口要求之下,直到齐老太太把小公子出生以来的大病小病都介绍了个遍,抹着眼泪抱怨完:“以前也让道士来作过法,怎么偏偏这次就不好使了呢”,一行人才来到小公子的卧房。
宋氏还在,已然不眠不休整整两个日夜,还取了心头血,只回房上了药,换了衣服,又回来守在儿子身边,面无血色,眼袋沉重得仿佛下一秒就能掉下来。宋芮看着心疼,对她好说歹说一番,让她放心把人交给圣女,她才答应回去稍作休息。临走前还回头流连不舍地看了病榻上的小公子好几眼。
大约是出于某种母亲的直觉,她总觉得那饱受病痛折磨的小小少年正在离自己远去,一旦关上这扇门,再打开,他就会消失,再也找不见了。
白日里来作法的道士也在,见圣女来了,毕恭毕敬地道了声:“圣女长安。”并将自己的判断和作法的过程一股脑同她说了一遭。
当然,禁术一事被他隐去未提。
他本来以为自己处理妥当,应当得到几句夸奖,没想到素帛早就对他的小秘密有所耳闻,睇了他一眼,道:“种什么因,结什么果,你自己心里有数。”
她说这番话的时候身形笔挺,目光冷峻,面无表情,语气中流露出几分严厉。
而他只是个在城中小庙修行的道人,地位低微,意识到秘密泄露,吓得直擦汗,生怕她说出去,自己要被教中追究责任,绞尽脑汁想着托辞,道:“小的也是见他母子可怜,出于同情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