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竞淡淡笑了一下:“说了如何,不说又如何?说了也不过是痛快痛快嘴皮子罢了,还有可能惹来杀身之祸,不如不说。”
岳时行凑近谈竞:“东山的事情,你是怎样打算的?”
“还能怎么打算?”谈竞不动声色地回答,“他家属都放弃了,我还折腾什么。”
岳时行一言不发地靠回枕头上,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对他提问:“东山真的是……地下党吗?”
“我不知道。”谈竞道,“他性格是冲动了点,平时也总喊打喊杀的,但究竟是不是,我还真不好说。”
岳时行沉默了,两人久久没说话,谈竞抬头一看,他正坐在床上自己偷偷抹眼泪。
“嗨呀,社长,你这是干什么。”他赶紧抵手绢过去,“人都没了……”
“人都没了,还不兴我哭一哭吗?”岳时行声音闷闷的,“不管怎么说,那都是我的兵……”
谈竞犹豫地看着岳时行,他或许真的是年纪大了,情绪化得厉害,先前还不这样。
谈竞想起他刚回滨海时的情景,在上头的安排下,他原本要进一个亲日媒体,为了掩人耳目才向潮声日报社投了简历。那时老社长还在,看上他,将他招进报社,但他却怕打乱上级部署而拒绝,是岳时行三番五次地做他工作,他才向上级申请,进了潮声日报社。
从此之后,他就跟着岳时行出采访,叫岳时行做老师,后来老社长出事,副社长成了社长,为避嫌才改了称呼。
同锐意进取的老社长不同,岳时行更像个管家婆,成天唠唠叨叨地操心报社收支,有没有人又在不该说话的场合说了话。他在滨海交游广阔,不管什么阶层的人,都能拐弯抹角地搭上关系。因此在最初几次社会暴动中,总是他出面去跟日方或是汪伪交涉,把被扣押的报人保出来——虽然不是此次都成功。
但如今,老成持重的管家婆恍然有了前任社长的影子。他不再三令五申地教育记者们谨言慎行,反而自己对汪伪和日军发起了牢骚,就连请愿书的事情也一样,他没有阻止李岭煽动同事,而是成为了他们的一份子,主动在请愿书上签了名字。
“社长越来越像老社长了。”他这么想着,便说了出来。
“你倒是越来越像我了。”岳时行看着他,“看来我可以安心走了。”
谈竞被吓了一跳:“胡说八道什么?”
岳时行笑起来:“口误,口误!我大小也是个社长,才没那么高风亮节,要主动退位让贤。”
他说着,看了谈竞一眼:“如果当初你没有进报社,会去哪里?”
谈竞犹豫了一下,老实回答:“《滨南晚报》。”
岳时行一惊:“《滨南晚报》,那可是个……”
他猛地刹住口,鬼鬼祟祟地伸头往门口看看,小声道:“亲日的报纸,你为什么会想去那里?”
“工资高。”谈竞回答,“我如果是滨南的副社长,现在一个月多少也该有一百多块钱了。”
“你是埋汰我小气呢!”岳时行气哼哼道,“那是你自己命不好,当年我刚进报社的时候,咱们报社是全滨海销量最高的报纸,一个小记者薪水就有七十块!”
谈竞接话:“现在沦落到副社长也只能领六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