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人美听懂了，她的身体僵在了那里，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们。

她要死了？

人死为鬼，鬼若死了，又会变成什么？

她心心念念了那么久，好不容易再一次得到的人就要这么死了么？

楚人美倏地逼近九叔，快如闪电地抓住了九叔的衣襟，硬生生地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

那双充满暴虐之色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九叔，似乎要看进他的灵魂深处似的。

陈明已经恨毒了楚人美，见她这般模样，立即便举着桃木剑朝着她劈砍过来。

“陈道长，你别动！”

九叔大喝一声，陈明身体一抖，果然停下了脚步：“九叔，是她害得小宝如此，我要为小宝报仇！”

九叔虽然被楚人美拎在手中，可是身上的气势没有半分减弱，他看着浑身阴气四溢的楚人美，那双不大的眼睛里面似有光华闪动。

聚阴阵来不及，现在还有另外的一个法子，虽然那个法子有些疯狂了，可是现在，为了左思的命，他准备孤注一掷，赌上一把。

输了，最坏也不过眼下这个情况罢了。

“我有救小宝的法子。”

楚人美的神情一变，逼近了九叔：“救她！”

听到楚人美说的这两个字，九叔便知道自己赌赢了，但凡厉鬼，都有执念，若是执念不消，根本没有办法入这地府轮回，眼前的这个厉鬼，她的执念就是左思。

陈明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霎时间变了，他往后退了一步，站到了大宝的面前，将他和昏迷不醒的左思挡在了身后。

若是那个厉鬼暴走了，他还可以抵挡一下，让大宝他们不至于受到太多的伤害。

九叔看着近在咫尺的厉鬼，一字一顿地说道：“如果我说，想要救她，用你的命来换，你可愿意？”

说完这句话之后，九叔便紧紧盯着楚人美，查看她的反应，他想要看看，左思到底是不是楚人美的执念，她到底会不会用她的命，来换左思的。

楚人美陷入了沉默之中，九叔继续开口，逼迫楚人美做出选择：“还有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小宝便会魂飞魄散了，若是再拖延下去，我不保证，我还能救得回来她。”

九叔的话音未落，楚人美已经开口：“救她。”

她已经做出了选择，过去的那种日子实在是太孤寂了，若是没有她陪着，她怕自己无法在撑下去。

她已经死过一次，死亡并不可怕，也许，这一次死亡之后，她便可以换回永恒的宁静，再也不会被那让人发疯的寂吞噬。

荒野中的风似乎停顿了一瞬，之后却又比刚刚刮得更加猛烈了，地上的荒草受不住这狂风，细嫩的枝叶匍匐了下去，紧紧地贴在地面上。

谁也没有想到这个带走左思的厉鬼竟然会用她的命来换左思的。

时间紧迫，九叔摆出了简单的聚阴阵，说是聚阴阵，其实和从前的聚阴阵有一些不同，楚人美这个满身阴气的厉鬼作为阵眼存在，而九叔，只需要将她体内的阴气输入左思的身体的之中。

时间紧迫，他们紧锣密鼓地忙碌了起来，原本像是已经失了神智的大宝在知道了左思还有救之后，一声不吭地爬了起来，擦干净脸上的血泪，抱着左思跟在他们身后忙碌了起来。

阵法很快弄好了，楚人美也站到了阵眼的地方，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楚人美突然开口，说了一句：“能让我再看她一眼么？”

陈明和九叔愣了一下，将目光转到了大宝的身上。

大宝沉默了片刻，抱着左思走到了楚人美的面前。

楚人美低头看着左思勉强只能看出轮廓的身体，眼中浮现出许多难以言喻的感情。

她伸出手，似乎想要触摸左思，然而她的动作却让大宝产生了误会，大宝抱着左思往后退了一步，戒备地看着楚人美。

楚人美一点儿一点儿地将将手收了回来，她露在外面的那一只眼睛深深地看了一眼左思的身影，之后缓缓地低下头去，长长的头发遮住了她脸上的表情。

大宝抱着左思走到了九叔指定的位置，之后将左思的身体小心翼翼地放到了那里。

“我等你，小宝。”

大宝喃喃地说了一句，身体往后退了一步。

九叔开始施法念咒，阵法缓缓地运行了起来。

聚阴阵，聚集四方阴气为布阵之人所用，阵法所能承载的阴气是有限的，楚人美这样的厉鬼成了阵眼之后，里面的阴气便直接饱和，阵法运转，楚人美体内的阴气在九叔的指引下，弥漫出来，沿着一条看不见的脉络，没入了左思的身体之中。

开始的时候，左思的身体看不出有什么变化，然而随着阴气注入的越来越多，左思的身体也慢慢地变得凝实了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注入左思身体之中的阴气越来越多，那些占据了她体内的阳气被阴气驱逐了出来，她慢慢地恢复了过来。

与她形成对比的是楚人美，左思的身体一点儿一点儿地变得凝实了起来，而楚人美的身体却开始变得虚幻起来，失去的阴气太多，根本不足以支撑她的形体。

生命遭受到威胁的时候，逃跑是所有生物的本能，厉鬼是被所有道士所公认的，没有任何感情的存在，然而，当阴气大量减少，已经到了临界魂飞魄散边缘的楚人美，从头到尾却没有动弹过一丝一毫。

她是真的愿意用自己性命，来换取左思的。

漫长的一夜过去了，启明星从天边升了起来，楚人美的身体已经变得透明，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一个影子，左思已经恢复了本来的样子，她仍旧在昏迷之中，被大宝紧紧地护在怀里面。

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她就要魂飞魄散了。

九叔说不清楚自己现在心里是什么感觉，这一夜发生的事情完完全全地颠覆了他从前的认知，他从来都不知道，厉鬼还会有这样深的感情。

聚阴阵已经失去了效果，作为阵眼存在的楚人美从阵眼之中走了出来，她就要消失了，每走一步，她的身影便淡上几分，等到她走到左思的面前时，只剩下了薄薄的一层烟雾。

她的面容已经看不见了，可是在场的人都知道，她是在看着左思。

楚人美伸出了自己已经变成了雾气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左思的面孔，这一次，大宝没有在拦着她，她用自己的命换了左思的，大宝怎么还会怀疑她对左思会有恶意？

原本处于昏迷之中的左思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她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在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左思看到一片璀璨的星河，恍惚之间，她似乎看到一层薄薄的烟雾从星河之中坠落下来，铺洒在了她的脸上。

一种有些熟悉的腥气在左思的鼻端萦绕着，那层薄雾从她的身体之中穿了过去，被风一吹，四下飘散。

那一瞬间，苏玛丽感觉自己的心空落落的，她茫然地瞪大了眼睛，看着满脸悲伤之色的陈明和九叔。

“发生了什么？”

大宝突然抱紧了左思，他将头埋在左思的怀里，片刻之后，悲伤的呜咽声从他的口中传了出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为什么他们会在这里？楚人美呢？她又去了哪里？

左思心中有太多太多的疑惑，可是这些疑惑，却没有一个人为他解开。

他们三个人藏着一个秘密，一个关于她的秘密，可是谁也不肯将这秘密告诉她。

许是悲伤的气氛太过浓郁，陈明有些受不了这气氛，他抹了一把脸，看着满脸茫然的左思，脸上勉强露出一抹笑容来。

“欢迎回来，小宝。”

他们没有在这个地方多做停留，陈明和九叔两个带着大宝和已经痊愈的左思，快马加鞭地赶回镇子上面。

楚人美走到这里花了四天的时间，他们昼夜赶路，加上有马匹代步，回去的时候用了不到两天的时间，便到了镇子上面。

今天是第六天，明天则是那个女马贼的头七之日，若是厉鬼作祟，头七之日定然会回来报复，虽然九叔已经用了黑狗血所制成的符咒封了那口井，可是头七没过，他心里始终是不□□宁。

进了镇子之后，九叔和陈明两个便分开了，九叔去了监狱，陈明则带着大宝和左思两个回了旅店。

进了房间门之后，陈明已经累瘫了，他顾不得洗漱，顺势往床上一躺，便瘫在了那里。

一个白色的纸人从陈明的外衣口袋里面爬了出来，纸人在床上摊平了身体，薄薄的烟雾从纸人之中钻了出来，落在了房间的地上。